第十二章：黑色星期五
在流星雨降临后的第二天，人们感觉生活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幸运，反而更加混乱了。居住在朝仓市的人们，昨日夜里是听着窗外不时响起的警笛入睡的。在城市里坠落的陨石，似乎催生出了一部分完全不可理喻的暴徒，从而引发一连串的惨案。今日街上更多的警车和天上时而盘旋的直升机就是证明。唯一让市民们感到宽慰的一点就是，今天是星期五。意味着挨过了这一天，终于可以将这周的压力暂时在周末给统统抛弃到爪哇国去，只是这个周末还会如愿来到吗？
到了早上父亲还没有回家，从昨天的电话中琥珀知道他只是去加班了，这对警探来说是很常见的。琥珀醒来时琉璃子却还躺在她身边呼呼大睡着，连被子都被琉璃子给卷到了自己那边，还把脑袋用被子蒙上了。过了会儿，琥珀在外面洗漱完毕，又做了一些简单的早餐。她回到卧室拉开窗帘，潮水一般的阳光涌入卧室，但琉璃子还是睡得四平八稳。
“起床了你这懒鬼！”
琥珀抓住被子直接一把扯飞，琉璃子突然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惊醒，睁眼的一刻刺眼的阳光便毫无保留地从她眼皮子里钻。
“啊嘞，啊啊啊……”
琉璃子像只受伤小动物似的挣扎着想要往被子底下钻，但琥珀这个捕食者抓住了琉璃子的小脚丫，把她从藏身的“洞穴”拖了出来：
“别闹了，快来吃早饭啦，你不想上学迟到吧？”
走到餐桌前，琥珀摆上了两盘早餐和两杯牛奶。每个盘子里都装着一片烤吐司，两块培根肉，一个煎蛋和一些青豆，琥珀独自在家时一般都吃些这种制作简单的食物。她顺手打开收音机，听取早间新闻。
“早安，扶桑州！昨日夜里的天文奇观举世瞩目，但它带来的灾难也是不堪设想的。扶桑州朝仓市的一座工地被陨石摧毁？这也印证了我们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不仅是在扶桑州，其他亚洲地区，甚至包括合众国本土都出现了陨石坠落的记录。有证据表明，流星雨发生后暴力和骚乱频率增加？盛夏将至人们的内心燥热不堪，但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拜讨厌的陨石所赐，合众国总统内克松将推迟对南泽国的出访。说到泽国，我们将这首《幸运之子》送给在泽国作战的全体前线作战官兵们！”
“早安，琥珀……”
琉璃子打着哈欠坐在了餐桌前，她看到桌上的食物，马上就清醒了起来：
“呜哇，咱开动啦！不错嘛，都是小琥珀做的吗？”
琉璃子夹起煎蛋塞进嘴里，对琥珀的手艺赞不绝口。
“哪里哪里，一些粗茶淡饭罢了。”
琥珀不以为意地侧着脑袋听着广播，扒拉着盘子里的青豆。
“是真的喏，琥珀和爸爸都很会做菜的说，咱琉璃子啥都做不好，从来都只会去快餐店吃汉堡和可乐。”
“嘻嘻，那你就多吃点哦，我这块培根烤得有点焦了，给你吃！”
琥珀用筷子夹起她盘子里的一块培根递到琉璃子嘴边，而琉璃子凑上去一口咬住培根咀嚼着，琥珀拔出筷子，上面还沾着亮晶晶的丝状唾液。
“啊，抱歉把筷子弄脏了。”
琉璃子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失礼了，便起身去厨房想要给琥珀拿一双干净的筷子，而此时她听到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从头上毫无征兆地响起，连公寓楼都随之震动起来。琥珀看到桌上的餐具都在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地震，但觉得又不太像。她赶紧来到窗台边，才发现原来是一架大力神运输机正轰鸣着从她们所在的公寓群顶楼掠过，其巨大的身影还在建筑物上遮蔽出了大片的阴影，它耀武扬威地朝着朝仓市飞去了。而桌上的收音机广播，正在应景地播放着《幸运之子》：
“有人生来就遗传有镶着星星的眼睛，哦，他们就把你派到战场上去，主啊！但当你问他们到底需要多少人，他们只会回答很多，很多，很多啊！”
……
这架低空飞行的运输机，还不是琥珀今天遇到唯一奇怪的事。当她与琉璃子享用完早餐，穿好校服拎着书包乘公交车去学校的路上，越来越多的反常弄得她心神不宁。琥珀和琉璃子上车时车上还没有几个人，所以她们很容易找到了并排的座位，但随着班车离市区越来越近，车上的所有位置和过道都满满当当挤满了去上学的学生和上班的成年人们。他们一开始还显得比较安静，但是面对前方久久无法疏通的堵车大家越来越不耐烦了，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了起来：
“今天这城里怎么了，为什么交通到处都是这幅样子？”
“可能是昨天陨石的原因，但爆炸的位置离这边也很远啊？”
“昨晚我可是看到几个疯子把一个街上的流浪汉给生吞活剥了，我活了三十多年，上次看到这种事还是在世界大战的南国岛屿上。据说昨天晚上，不少人在莫名其妙地发疯到处犯罪。”
“那只是个别嗑药过头的瘾君子吧，那些反战团体才是大问题，他们今天要在宪政广场搞大型集会破坏募兵活动，新闻里说国民警卫队要去现场维持秩序。社会秩序变成这幅样子，都是那边嬉皮吃饱了撑的。”
琥珀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看着那些不停按着喇叭滴滴响个不停的车子。天上传来一阵螺旋桨的声音，一架警用直升机从车流上空飞过，这已经是十分钟里飞过的第三架了。而此时那些堵着的汽车不断从路肩上开，它们在给后面来的国民警卫队的运输车队让道。在车队前面的是几辆M151敞篷轻型吉普车，每辆车都坐着身着绿色制服头戴布包钢盔的士兵，怀里抱着M16自动步枪。车上还装着一挺勃朗宁重机枪，操作机枪的士兵正虎视眈眈地注意着周围的异常情况。而跟在后面的是几辆浅灰色车身的巴士，里面坐满了国民警卫队军人。面对这个军方的车队，路上的民用车辆根本不敢阻拦，纷纷想方设法避让着，交通警察也卖力地指挥着让这些大头兵优先通行。琥珀看着这些士兵，而他们中的一些人也通过车窗表情麻木地看着琥珀。琥珀心想，如果自己是学校中的校花，这些士兵里一定会有几个坏小子趴在车窗上，带着放荡的笑容对她吹口哨。这时琥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辆巴士里坐着一个金发混血女兵，她身旁放着一支M14战斗步枪。琥珀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是望月卡布里！
“嘿，卡布里，卡布里！”
琥珀试图和对方打招呼，但卡布里坐在车厢内侧，加上外面的喇叭声很嘈杂，她并没有听见。卡布里正低着头专心地看着一本什么书，她所在的巴士很快就随着车队远离了琥珀乘坐的公交车。
“小琥珀，你看到哪个朋友了吗？你的朋友在国民警卫队的车上？”
琉璃子听到琥珀在呼喊卡布里的名字，她知道琥珀的朋友很少，而且琥珀似乎是在对刚才的运输巴士喊话。
“也不算多熟的朋友吧，我之前等公交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在国民警卫队服役，还去泽国打仗过的女孩子。”
琥珀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就和琉璃子讲了不少关于卡布里的故事。不过琥珀为了避免误会，特别注意没有说卡布里在泽国杀死平民的事，虽然卡布里并不是自愿做这种事的。所幸堵车并未持续太久，在交通警察的指挥下，公交车准时到站。当琥珀和琉璃子踏进校门时，离上第一节课还早着。
“琉璃子，周末有空的话，咱们去海边玩好吗？”
在告别前，琥珀对琉璃子说了明天的计划。
“好啊，天气越来越热了，咱还没有和琥珀一起去海边玩过呢。放学后咱们一起去买泳装吧！”
琉璃子爽快地接受了琥珀的邀请，俩人随后便回到了自己的班级里。由于琉璃子撑腰，丽丽卡和她的走狗已经好久没有来碰琥珀了，这个大小姐看到琥珀只是带着自己的朋友扭头走开。但琥珀可以感觉到丽丽卡根本不服气，她如果找到机会还会来报复的。琥珀把那张刻满污言秽语的课桌换掉了，新课桌上也没人再来写上那些侮辱的话语。上课铃响起后，琥珀班级的班主任数学老师便走进教室来上课了。和干巴巴的历史老师不同，数学老师是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剃着一头干净的寸头，据说教琥珀这个班级以前数学老师还是教体育的。当然在琥珀眼中，这些老师都是又凶又严厉，并且对欺凌事假漠不关心的。这时有个迟到的胖胖的男生急匆匆地跑到了教室门口：
“对不起海泉老师，我迟到了。我今天早上来学校的路上，被人咬了一口，所以……”
琥珀抬头看了一眼，便发现这个同学是上个月转来他们学校的镰田，除了刚来学校的几天受到了点关注，其他时候都是没啥存在感的小透明。最近丽丽卡为了找新的乐子便开始伙同其他人欺负他了，还常常勒索他的零花钱，尽管丽丽卡根本不缺钱。镰田同学气喘吁吁地浑身冒汗，面如土色，胳膊上还缠着绷带。
“被人给咬了？你怎么不说你被内克松咬了呢？快去座位上坐好！”
镰田低着头跑回自己的座位上，他低头发现桌子上被人用美工刀刻了很多字：死肥猪，污染市容，又脏又臭，穷鬼……此类话语满桌都是。这时丽丽卡不屑地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课上到一半，老师突然放下粉笔，快步走到镰田的桌前。这时候镰田正把数学书挡在自己面前，老师伸手把他藏在课本后的小说给抢了过来：
“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疯狂山脉》？好啊，居然敢在我的课上看小说？”
“对不起海泉老师，我……”
镰田刚想为自己辩解，但突然他用手捂住嘴，使劲地咳嗽起来。他咳嗽的声音那么大，连教室玻璃都快被震动了。镰田感到喉咙里一甜，松开手，却发现手上都是咳出来的血丝。周围的同学看到了都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丽丽卡鄙夷地说道： “这个胖子带着一身病怎么可以来学校呢，快把他请出教室吧！”
“就是啊，别让他把我们都传染了，得了病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别出来害人啊！”
同学们都开始附和着起哄，而老师却根本不制止一下他们的言语暴力。而镰田知道自己无理可说，只能低着头希望这段难熬的时间快点过去。琥珀看着这个处于冷暴力中心的同学，感觉胸口被塞了团棉花。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便举手汇报老师：
“海泉老师，我想带镰田同学去校医那边，他应该还没去看过校医不认识路。”
不等老师有所反应，琥珀便走到镰田身边，说道：
“请跟我来吧，你这样子硬撑着可不行。”
同学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地说琥珀喜欢出风头，爱显摆，不要脸。这些话琥珀只当作耳边风，而镰田同学则一脸受宠若惊的样子，他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来帮助他这种被大家所厌弃的阴角。就这样，琥珀带着镰田敲开了校医室的门。
“沙利文老师，我的同学被咬了，现在他好像有点发烧。”
琥珀领着镰田来到了校医室，镰田一进门就疲惫地坐在了校医室的床了。沙利文放下手里的那本小说，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头紧张的肌肉说道：
“怎么又是咬伤？早上已经有三个被咬伤的学生来我这边看过了。”
沙利文来到镰田身边，拆下他胳膊上的纱布，露出了发黑流脓的咬痕。这个被咬的伤口正在散发出恶臭，一只苍蝇盘悬着想要停在伤口上，琥珀挥了挥手把它赶走。沙利文皱着眉头，用棉棒轻轻戳了戳伤口附近的肌肉：
“看起来像是人牙咬的，刚才来这里的学生也是这样，这个伤口很疼吗？”
“不疼，伤口已经麻了，没什么感觉，但身体其他地方都很酸痛。我和老师说是被人咬了，但老师和同学都不相信。”
“你先在这里躺一会，我给你伤口消毒一下，再给你吃点退烧药。过会如果你更加不舒服了，那就去医院吧。”
当沙利文给镰田处理伤口时，琥珀在校医室里徘徊溜达着。校医室的窗户正对着校外，因为琥珀的学校在一座小山上，所以从窗户那里可以俯瞰山下的城市。这时琥珀突然发现城市里有几个地方，正在冒出黑色的滚滚浓烟。
“老师，城市里是怎么回事，是火灾吗？”
“那个啊，新闻里说朝仓市有大批反战团体在游行示威，可能是那帮破坏分子干的吧。新闻里还说国民警卫队会进城维持秩序，让市民尽量待在家里。”
沙利文低头给这个腐烂的伤口消毒，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的也是，早上来学校的路上我就看到了国民警卫队的车队来着。那么镰田，你好好在这休息着吧，我先回去了。”
“好的，谢谢你，琥珀，咳咳……谢谢……”
镰田躺在床上费力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琥珀告别了镰田和沙利文老师回去上课，她有点在意城里的动静，但真如新闻里说的那样，她也就不当一回事了。只可惜，现在朝仓市城区的情况，远比她知道的要严重。很快琥珀所在的这所山坡上的高中，也难以独善其身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