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澈结束了与军官的简短会议,转身走向通往核心指挥区域的内部通道。
他的步伐依旧沉稳,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郁。B-7区的损失和这次针对性极强的突袭,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他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但繁重的善后和防御压力让他无法深入思考。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旁边略显急促地靠近,拦在了他的去路前。
是那个评估师,温宁。
凌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灰色的眼眸中掠过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他停下脚步,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视线施加压力,示意她最好有充分的理由。
温宁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知道这是冒险,很可能重蹈覆辙。但刚刚分析出的线索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她的理智,她无法坐视不理。尤其是在亲身经历了那场因信息可能泄露而导致的惨烈战斗后。
她没有拿出数据板,也没有引用任何具体的异常报告——那些都需要权限验证,而且容易被斥为无端猜测。她选择了一种更直接,也更危险的方式。
她抬起头,迎上凌澈冰冷的目光,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郑重:
“指挥官阁下,冒昧打扰。我并非质疑您的判断或前线将士的英勇,但根据我对近期行为模式的分析,尤其是本次突袭中敌方表现出的超常协同性与针对性,我有理由怀疑,我们的信息保密体系可能存在未被察觉的系统性风险。”
她刻意避开了“内奸”这个敏感的词汇,使用了更中性的“系统性风险”。
凌澈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但温宁敏锐地捕捉到,他搭在臂铠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她继续道,语速平稳,却带着一种分析师的笃定:“某些关键决策与敌方应对之间,存在反应时间过短的相关性。
这或许并非偶然,而是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信息传递或预测机制在起作用。我建议,或许可以加强对内部非核心通讯节点及传感网络瞬时异常的审查力度。”
她没有给出确凿证据,而是提出了一个调查方向。一个基于“行为模式分析”和“相关性”推测出的、需要技术验证的方向。
说完这些,温宁微微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预料之中的驳回或无视。
通道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远处机械运转的低沉嗡鸣。
凌澈看着她,目光依旧锐利,仿佛在衡量她话语中的水分,审视她此举的动机。是哗众取宠?还是别有用心?抑或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 他想起了她提交的那份带有“附录”的评估报告,当时他只扫了一眼,便将其归为文职人员的过度忧虑而搁置。
此刻,结合刚刚经历的、透着蹊跷的突袭,以及她此刻异常认真甚至带着孤注一掷意味的眼神,那被搁置的报告内容似乎变得有些不同。
她提到了“瞬时异常”。这与他偶尔感觉到、却又难以捕捉的那丝系统“不协调感”隐隐吻合。
“……你的依据?”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基于公开战报数据交叉比对,以及部分非涉密传感器日志的统计学异常。” 温宁回答得很快,这是她能拿出的、最站得住脚的理由,“虽然缺乏直接证据,但多个独立事件指向同一可能性,其概率已超出随机范围。”
她再次强调这是“可能性”和“概率”,没有妄下结论。
凌澈沉默了片刻,那双冰封的灰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数据流在飞速闪动、计算。
他在权衡风险,权衡这个突然闯入他视野的评估师话语的可信度,以及由此可能引发的内部审查带来的动荡。
最终,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温宁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看穿,然后,什么也没说,绕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没有斥责,没有认可,甚至没有一句“知道了”。
但温宁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心中却缓缓松了一口气,甚至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没有立刻否定。
对于凌澈这样的人来说,没有立刻否定,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默许的信号。
他听进去了,并且,很可能已经开始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进行某种程度的、不为人知的核查。
这就够了。
这一次冒险的提醒,或许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但它像一颗种子,已经埋入了那片看似坚不可摧的冰原。
她转过身,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了一些。至少,她不再是独自一人在阴影中摸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