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
连续十余日的跋涉，极北荒原的酷寒与死寂逐渐被甩在身后。脚下的积雪越来越薄，空气中开始出现泥土与草木的气息，偶尔甚至能听到几声清脆的鸟鸣。
温宁贪婪地呼吸着这不再刺骨的空气，感觉僵硬的身体都活络了几分。她看着前方沈清弦的背影，他依旧沉默，但紧绷的肩线似乎也松弛了些许。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几波低阶妖兽，都被沈清弦轻松解决。温宁则在他的默许下，负责处理战利品——剥取有用的皮毛、采集妖兽巢穴附近可能伴生的低阶灵草。她的动作从最初的生疏笨拙，渐渐变得熟练起来。沈清弦偶尔会瞥一眼，不置可否，但也没有阻止。
这天午后，他们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下方是一片地势平缓的谷地，一条尚未完全解冻的河流蜿蜒穿过。而在河流对岸，依山而建着一片密密麻麻、风格粗犷的建筑群。以木石结构为主，高矮不一，显得有些杂乱。远远望去，能看到一些渺小的人影在其中穿梭，更有各色流光时而从建筑群中升起或落下，那是修士驾驭法器飞行的痕迹。
那里，就是流云墟。
与温宁想象中仙气缭绕的修真城镇不同，这里更像是一个放大了无数倍的、鱼龙混杂的边陲集市，透着一股野性与混乱的气息。
“前面就是流云墟。”沈清弦停下脚步，望着下方的城镇，眼神平静无波。“记住，进去之后，跟紧我，少言，多看。”
他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告诫，但温宁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这里不同于荒原，人多眼杂，她的“异常”更容易暴露。
“是，前辈。”温宁郑重地点点头。
沈清弦从怀中取出两顶带着面纱的斗笠，将其中一顶递给温宁。“戴上。”
温宁接过斗笠，入手是一种粗糙的布料，上面铭刻着简单的敛息符文，虽然效果微弱，但足以遮掩大部分容貌和微弱的气息。她依言戴上，薄薄的面纱垂下，隔断了部分视线，也带来了一丝安全感。
沈清弦也戴上斗笠，遮住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俊朗面容。他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变得更加内敛平凡，如同一个寻常的落魄散修。
“走。”
他率先向山下走去，步伐不快，融入了前往流云墟的稀疏人流中。这些行人大多也和他们一样，遮掩着容貌，行色匆匆，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温宁紧跟在他身后，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微微低着头，目光却透过面纱，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靠近流云墟，嘈杂的人声、叫卖声、以及各种难以辨明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上好的黑铁矿石，炼器的好材料！”
“刚猎到的风吼狼皮，完整无缺！”
“收购各类灵草，价格公道！”
“组队探索黑风洞，缺一法修！”
各种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道路两旁是随意支起的摊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物品，从闪烁着微光的矿石、散发着药香的灵草，到各种妖兽材料、残破的法器，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灵石、草药、血腥以及汗液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粗粝的生命力，也与温宁之前想象的清修之地大相径庭。
沈清弦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径直朝着墟市深处走去。他的目标明确，似乎对此地颇为熟悉。
温宁紧紧跟着，目光扫过那些摊位，努力辨认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物品。她看到有人拿着一株和她记忆中“幽寒草”相似的药草在叫卖，价格不菲；也看到有人摆弄着几块颜色各异的矿石，其中一块暗红色的，与她见过的赤阳石有几分相似，但色泽和能量波动都差了许多。
她的“记忆”在这里似乎找到了些许印证，但也让她更加意识到自己的无知。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广阔和复杂。
沈清弦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处停下，这里有一家看起来十分破旧的店铺，门楣上挂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匾，上面写着“百杂铺”三个字。店铺里光线昏暗，货架上堆满了各种看起来像是废品的杂物，一个须发皆白、正打着瞌睡的老者靠在柜台后。
沈清弦走了进去，敲了敲柜台。
老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戴着斗笠的沈清弦，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又恢复成睡眼惺忪的模样。“客官要点什么？”
沈清弦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柜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那是几块他们沿途收集的、品质尚可的妖兽晶核和一些低阶材料。
老者打开布袋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慢悠悠地道：“品相一般，三十下品灵石。”
沈清弦依旧沉默，只是伸出了两根手指。
老者撇撇嘴：“二十五，不能再多了。”
沈清弦收回布袋，转身欲走。
“哎哎哎，别急嘛客官！”老者连忙叫住他，“三十就三十！现在的年轻人，一点耐心都没有。”
他嘟囔着，从柜台下摸出三块闪烁着微弱白光的、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递给沈清弦。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货币——下品灵石。
沈清弦接过灵石，看也没看，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店铺。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交易却已完成。
温宁在一旁看得暗暗咋舌。这讨价还价的方式，还真是……直接。
离开百杂铺，沈清弦又用灵石购买了一些干净的饮水、易于储存的干粮，以及两套最普通的、适合在墟市内活动的灰色布衣。
他将其中一套布衣递给温宁。“换上。”
温宁接过衣服，找了处无人的角落迅速换上。粗糙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并不舒服，但却让她更好地融入了这里的环境，不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沈清弦也换上了布衣，遮面的斗笠却并未取下。
“先找个地方落脚。”他说道，目光扫视着周围那些悬挂着简陋招牌的客栈。
温宁跟在他身后，看着这喧嚣而陌生的流云墟，心中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了一丝奇异的期待。
这里，会是他们关系转变的新起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