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颉中学,这座城市精英教育的金字塔尖。能踏入这里的,无外乎两类人:一类是凭借绝对实力从千军万马中杀出的学霸,另一类,则是姓氏背后代表着财富与权力的世家子弟。而易风温宁,显然属于后者。
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停在校门口,与周围行色匆匆、身着同样校服的学生们形成微妙对比。
“小姐,该下车了。”司机低声提醒。
车门轻启,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率先落地,接着,是穿着定制款校服裙的身影。易风温宁,身材高挑,单从五官而言,她并非令人惊艳的第一眼美女,但那张脸却奇异地让人感到舒适、宁静,仿佛初夏掠过庭院的微风。她身上带着一种典型的、沉静的日系少女气质,不张扬,却自有存在感。
跟在她身后下车的是她的司机兼管家,黑先生(Black)。他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却内敛,像一把收在鞘中的名刀,默默守护在侧。
温宁抬腕看了看表,脸上扬起一抹带着小小得意的神情,像只等待夸奖的猫:“Black,几点了?我应该提前了十分钟了吧。”她对自己的时间管理颇为自信。
Black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却精准地戳破了她的泡泡:“已经8点10分了,小姐。您刚才在车上……”
“我艹!”
那沉静的日系少女形象瞬间碎裂。没等Black说完,温宁已发出一声与她气质极不相符的低呼,下一秒,她如同脱缰的野马,抓紧书包肩带,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朝着教学楼方向拔足狂奔,把Black那句未尽的“……睡着了”远远抛在了身后。
教学楼二楼,2004班。
早自习的铃声余韵尚在空气中震颤,班主任站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压下教室里的嘈杂声。“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转校生,大家欢迎。”
一阵例行公事的、参差不齐的掌声响起。大多数人都从书本或手机里抬起头,带着几分好奇望向门口。
班主任转向门外,语气和蔼:“进来吧。”
温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因为刚才的狂奔,她的气息还有些不匀,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但眼神已经迅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她走到讲台旁,面向全班,微微鞠了一躬。
“大家好,我叫易风温宁。容易的易,风雨的风,安宁的宁。今后请多指教。”她的声音清亮,语调平稳,措辞礼貌得体,挑不出任何错处,却也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透着一股公式化的味道。
班主任笑着打圆场:“易风同学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对环境还不熟悉,大家要多帮助她。你就坐那个位置吧。”他指了指靠窗那一列,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位。
温宁顺着老师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拎着书包走向自己的座位。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背上,好奇的、审视的、无所谓的……她习惯了。就在她即将走到座位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了自己座位正后方,那个靠窗的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男生。
他低着头,亚麻色的柔软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眉眼,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在周围尚未完全平息的、对新同学的小声议论中,他显得过于安静了,像一尊凝固的雕塑。但就在温宁目光掠过的一刹那,仿佛某种奇妙的感应,那个男生恰巧抬起了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那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眸,瞳仁颜色偏浅,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琥珀。然而,吸引温宁的并非这双眼的形状,而是其中蕴含的东西——一种深不见底的、近乎空洞的平静,以及在那平静之下,一闪而过的、小动物般的警惕与惶然。
就在他与温宁视线接触的零点几秒内,温宁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肌肉极其自然地牵动起来,一个温和的、甚至带着几分腼腆和无害的微笑,瞬间在他脸上绽放。这个微笑如此标准,如此具有欺骗性,仿佛经过千锤百炼。
但温宁看到了。
看到了在那微笑浮现前,他眼底深处那一抹未来得及完全隐藏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毛玻璃的疏离感。
她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在前世,在无数个不得不戴上社交假面的时刻,她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就是这样的眼神——理解一切,迎合一切,但内心深处,空无一物。
这个男生,和她一样。不,甚至可能比她更深。他是在用微笑砌成一堵墙,将自己牢牢地封锁在内。
温宁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将书包塞进课桌。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了跳动。
不是因为少女的悸动,而是因为一种在荒漠中,偶然发现了另一只旅人的……共鸣与确认。
“叶藏。”
她听到旁边有同学低声喊那个男生的名字,语气寻常。
叶藏……?
一个带着不祥意味的名字。温宁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弯了一下。看来,这个看似平静的重点高中,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她的旅程,似乎从一开始,就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散发着同類氣息的“坐标”。
讲台上,老师开始讲课。温宁端正坐姿,目光投向黑板,仿佛在全神贯注。但她的全部感知,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笼罩向身后那个名叫叶藏的男生,那个熟练扮演着“无害同学”的,孤独的丑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