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恢复往常的声音。
“教主见过妾身的徒儿了吧。”她绯红眼眸盯着少年,虽说眼神冷冰冰的,但眸子里残余的几分湿润雾气让杀伤力减低了许多。
少年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若宗主说的是黎师侄,我确是见过。”
“嗯,正是黎雨洛。”千秋雪似是漫不经心问,“教主如何看她?”
“黎师侄天资卓越,若无三年前那事,足以压服同辈。奈何世事无常,现在她在门中处境应该艰难了许多。”
“三年前的事情,你也知道?”千秋雪嘲弄地说。
她站在高处,虽说平时孤单寂寥,可也能把宗门里的事情看得清清楚楚。
黎雨洛在内门中的境地,她当然是知道的。
换成寻常的师父,或许早已经为徒儿出头,可千秋雪素来高傲冷漠,能入她眼的,只有和她同样优秀的人。
黎雨洛能被一点小小心魔打倒,在千秋雪眼中,是心性脆弱的表现。既然这个徒儿不够优秀,就已经不值得自己花太多心思了。
话虽如此,但哪怕黎雨洛不再被千秋雪所看重,名义上也是她的亲传徒儿。
无论是黎雨洛,还是言墨白,这两人要惩戒、要责罚,都该由她来做,旁人擅自欺辱,无异于打她千秋雪的脸。
来时路上二弟子叶胤的挑拨把戏,在千秋雪眼中像小孩杂耍般可笑。
叶胤是内门二弟子,却不是她门下的徒弟,而是太上长老林九牧的大徒。
非亲非故,叶胤到底哪里找来的胆子……敢在她千秋雪眼皮子底下肆意妄为?
若不是言墨白化解了闹剧,那叶胤再多嚣张几分,怕是已经被她一巴掌下去拍死了。
想到叶胤背后屡屡和自己作对的太上长老林九牧,千秋雪心情愈发糟糕:“教主可是听说,妾身徒儿的心魔,全都拜你所赐?”
少年沉默了会,说道:“小姑娘的心思,言某也是猜不准呢。”
“她早就倾心于你了。”千秋雪终于不再掩饰话里的锋芒,“我看得清楚,可她自己始终看不明白。”她顿了顿,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自从前日,黎雨洛却是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执念散去,心魔尽消……这也得感谢言教主了。”
言墨白思绪一滞。
这句话的意思可以有很多,但此时此刻,有资格被千秋雪特地拎出来说的,只有其中唯一一种。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落在千秋雪身上。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没去装傻,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多狡辩都只不过是胡搅蛮缠,反而更显得狼狈。
也是……黎雨洛每天都在内门修行,等同于时时刻刻都待在在千秋雪眼下,她身上有什么变化,千秋雪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他希望能瞒过这件事,倒是一厢情愿了。
言墨白不担忧自己,他本该在五天前就已经死了,苟活下来一条命,现在失去了也无妨。
他更担心的是,千秋雪盛怒之下会对黎雨洛做什么事情。
区区师徒之情,怕是根本不被千秋雪这般人放在眼里。
“哼,她所修的功法与妾身同出一门,阴元外泄,妾身前日便有所察觉。只是今天才决定告诉教主你……”
若黎雨洛原先不是处子,千秋雪可能还看不出什么,但她既是处子,那天元阴被破,气息上自然会显露出些破绽。
千秋雪再看少年,那张始终波澜不惊的面庞,终于是出现了变化。
“呵……妾身还以为教主心性寡淡,没想到也有在意的人。”她的手指按在少年脸颊上,只觉得他脸部肌肉绷起了几分。
连魔教分裂的消息都不曾让他如此紧张,而一提到黎雨洛,却是瞬间换了脸色。
仅是知道两人发生过鱼水之欢,还不足以让千秋雪确认教主对自己的徒儿付了情意。
但现在千秋雪已经了然,言墨白确确实实在黎雨洛身上情根深种。至少在他眼中,黎雨洛要比那魔教基业重要的多。
活在这世上,再是心如止水的人都有他的破绽,现在言墨白的破绽落到自己手上,她若是想让他心灰意冷、狼狈不堪、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概不难做到。
但为什么……千秋雪眉毛紧皱。
当她知道言墨白倾慕黎雨洛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明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却像是同时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失落怅然感把所有的喜悦兴奋都冲散了。
她的纤纤玉手不自禁死死捏住了自己的裙摆,等到再松开,裙摆上已经被捏出了个口子,能够抵御寻常炼神全力一击而不破损的冰玉蚕丝,在女子柔荑下脆如薄纸。
又是这种没来由的情绪……
千秋雪困惑又气恼,言墨白身上仿佛有某种东西始终在扰乱她的心神。
她不认为言墨白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自己留恋的,她明明是如此恨他。
一想到多年培养的徒儿被眼前的魔头采摘了去,万般烦闷找不到宣泄的口子,加上蛊毒隐隐作痛折磨心神,千秋雪不再遮掩心中恨意,炼神大圆满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大殿。
嘭!
炼神之势重如万钧,少年顿被压迫得匍匐在地,骨骼都发出脆弱的爆鸣。
女子走上前,提起裙摆,纤白幼嫩的赤足侮辱地踩在少年脊背上:“教主认为,身为玉衡内门首席,暗中私通魔教教主,该当何罪?”
“咯……”少年嘴角溢出鲜血,他想抬头,却根本做不到,胸腔受到的压迫让他完全无法呼吸,更是没办法说出哪怕一个字。
他的动作让千秋雪心中施虐欲更甚,足下稍一用力,就让少年不得不俯低身去。
“你以为用了些炼体法门,就能在我面前把头多抬起来一点?”银发女子秀目眯起,唇角勾着病态的冷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俘虏,是我的东西,你根本不配抬头!”
她还不解恨,又多放出几分气息,直接压得少年额头砸在地面,吐出一大口血,甚至有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
眼看言墨白气息微弱将无,千秋雪才收敛威压,抓着少年的白发将其提起来,贴着他耳朵咬牙切齿地说:“黎雨洛现在是我徒儿,但不会一直都是我的徒儿,我随时都可以把她扫地出门。只要把这件事泄露出去,不需要我来动手,宗门行罚院自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叛宗的代价。”
少年瞳孔收缩如针,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溢出些粘稠的血液。
见他说不出话,千秋雪冷着脸渡过去一道真元,稍稍修复了些脏腑的伤势。
“咳咳咳……”言墨白顿时剧烈咳血,混杂着黑红色的破片。嘶哑地喘了许久的气,他涣散的目光才凝回来一些,落在眼前女子的脸上。
他充满血丝的黯淡眼瞳好像藏着些什么,没等千秋雪辨认,就已消失了。
“放心吧,现在我还不会让你死。”千秋雪声音轻软,“但你那小情人,就说不准了。”
“你……”少年发出低而虚弱的声音,“不准动她……”
“现在知道害怕了?”
看着他的样子,千秋雪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快意,自己终于是捏住了他的命脉,先前的所有难堪都在此时烟消云散,“看来教主对我那徒儿一往情深呢。”
“一……往……”少年似乎在咀嚼这个词的意思,但很快又回过神来。
“我……给……你想要的……东西……”
他每说一个字都会带动断折的肋骨,疼痛得几乎昏厥,但他还是把话说完了,“只要……你不为难……雨洛……咳……咳咳咳……”
“教主知道妾身想要什么?”
千秋雪略显讶异,她并不认为,对方能够打动自己。
少年脸庞上沾满染血的白发,白发下的眼瞳定定地看她:“我会……帮你化解巫疆蛊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