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动机如何,对于仙魔大战的结局,千秋雪持有绝对的信心。
她仅差半步就能成为传说中的返虚玄仙,虽然短时间内突破不了,但也不是寻常的炼神大圆满能相比的,魔教内唯一明面上的同等人物言墨白又被削去了修为,再加上魔教分裂为二……他们有什么能力阻拦正道联盟推进的脚步?
正道联盟加起来可有足足四十个炼神修士,是魔教的两倍之多,底层修士更是不计其数。
按她和其他几位掌门的计算,只要每个宗门都尽全力,不拖后腿,最多半年就可以将魔教所有土地尽数吞并了。
“言某只是随口一说,千秋宗主不必放在心上。”
白发少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宗主有覆灭魔教的信心,也是好事。”
“哦?”千秋雪诧然,“教主好像希望魔教被灭掉?”
“眼下正道宗门既然联合一致,又绑来了言某,扰乱了九洲大势,这一战已经无可避免了。”
少年轻叹道,“接下来只有魔教覆灭,天下才能重归安宁。”
如今魔教分裂,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各家都想从魔教身上啃一块肉下来,生怕晚了一步分不到肉吃。
即便玉衡仙宗再想反悔,它们也不会同意了。
在这个阶段,谁敢明着反对攻伐魔教,谁就会瞬间变成众矢之的。唯有卖力向前,才能分润到最大的好处。
直到魔教愈发式微,不再被他们看在眼里,某些东西才会显露端倪。
“不过言某还有一事要提醒宗主……”
他深深地看着香炉边的银发女子,“西河洲位于天定洲西南,其余宗门的修士想要与玉衡共伐巫部,必定只能经过玉衡仙宗的疆土,彼时要想留下什么手段,都将会变得轻而易举。”
“教主认为其余宗门会暗算我宗?”千秋雪眼神微凝,一来确实存在这个隐患,二来她想不通对方为何不担心魔教安危,而来担心玉衡仙宗的存亡。
先前教主对魔教领土的种种举措,所有正道掌门都看在眼中,可他们都当魔教在笼络民心,好让凡间百姓送更多人进入魔教修行。
没有任何宗门能独自面对魔教,魔教越是平静,正道各宗越是无法坐得安稳,唯恐魔教表面上蛰伏不前,实则在图谋未来某日显露獠牙,将正道一举荡平。
若不是这样,玉衡仙宗也没那么容易联合正道所有的宗门。
可在教主的言语中,真相却好像并不是各宗想得那般。
千秋雪发觉自己越发看不透眼前的白发少年,事实上她也未曾看透过他,几十年来从未和教主见过面,她对于教主的印象,全都是凭自己的情感一笔一笔添画上去的。
现在寥寥几语,那些笔墨便如风化般脆弱地片片剥落,显现出始终被掩埋在墨迹后面的、教主真实的轮廓来。
“宗主想必也有自己的思量,我就不再多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言墨白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对九洲的所有执念都到此为止。
后面再发生什么事情,对方会如何做,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他沉默下来,千秋雪坐回蒲团上,像上次那样撩起裙袖,显露出一小截白皙玉润的藕臂。
言墨白握住她的手腕,闭上眼睛。
……
白裙少女踢着一块青色的石子,在草地上兜着圈。
这块石子青得发黑,放在山下绝对是能拍卖出高价的精纯灵石,在玉衡山巅却仅仅是一块普通石子,遍地都是,随处可见。
它咔嗒咔嗒在地上翻滚,最后被一只穿着锦鞋、裹着白丝罗袜的小脚烦躁地踢飞,划过一道曲线落入林中,不见了踪影。
没了石子,少女傻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她转过头,浅紫双眸不安地望向身后几十丈远的大殿。
“教主……”
高大的殿门紧紧闭合着,把所有动静都隔绝在里面。她知道自己无法去探寻门的另一侧是什么景象,只能在这里静静等着。
太阳从东边升到天心,眼见又快要落下去,教主还是没有出来。
实在有点无聊,黎雨洛在草地上坐下,想要修行打发时间,可每次都是眼睛闭上没多久,就忍不住睁开去看教主出来了没有,再闭上,再睁开,无论怎样都没办法静下心吐纳灵元。
有些时候她想师尊会不会真的只是在和教主聊天,他们知道的东西都很多,没准真的能聊很久……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个一厢情愿的猜测越来越虚幻无影了。
午间的暖风不断吹在少女脸上,鬓间长发乱飞,她躲到一棵树底下,结果风又刚好停了。
耳边再没其他的动静,她坐在树旁,不由犯起困来,眼眸细细眯着,迷迷糊糊望着那扇大门。
朦胧中,她好像看到教主推门走了出来,身上的气势庞大无边,俨然又恢复了原先的修为,许多太上长老出来阻拦,却都被那白发少年挥了挥衣袖吹走,连宗主师尊都被一巴掌拍飞,他过来蛮横地将自己抱起,腾起一团魔雾,飞往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人在没有人能找到的世外桃源定居下来,过着简单又幸福的甜蜜生活,最后……在屋子里生了一堆白白胖胖的小宝宝……
啪。
一片落叶被风吹打在她的脸上,所有的幻想瞬间消失不见。
眼前依然是那扇紧闭的大门,一切都很安静。
少女刚飘起没多久的心又沉落到谷底。
她是如何想让教主带她离开玉衡仙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啊……
但教主现在是凡人之身,要离开也是她带他走。而她才是结丹境,有宗主师尊坐镇在山中,哪怕出了山门,又能逃多远呢。
瓷白的小手揭下脸上的落叶,少女正要揉揉眼睛,忽然看到那扇仿佛永恒静止的门打开了。
略显瘦弱的白发身影走出来,身上青袍洁净无尘。
“教主!”
少女起身跑过去。
见她过来,白发身影站定,滞缓地抬起头,“黎师侄……”
教主的声音干涩,让少女心头猛然一揪,她连忙仔细看去,发现教主那双墨瞳毫无高光,仿佛两团干涸枯槁的墨水。
“黎师侄你……为何还在这里?”对方没想到她一直等着,愣愣看她,虚弱之下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像某个秘密被人拆穿了一样。
教主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他该是永远平和又体面的啊。
少女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肩膀却还是颤抖起来,她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
“教主,请随我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