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生公寓后，朝伊沐和伍尔夫乘上无人出租车。车辆载着两人驶向了繁忙的中心商业街。夏日的艳阳从空中照下，炙烤着这片钢筋水泥之林。身旁的景象逐渐变得喧闹繁忙。朝伊沐用手臂撑着头，默默看着街道从眼前掠过。
公路上的车辆、人行道上的行人。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自己的身影早已与其他人一同混入了这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日。
不过，难道是自己神经过敏吗？朝伊沐总觉得街道上路人的神色透露着一股不安的感觉。
今天可根本不寻常。
喂……街道治安需要用上这种对抗犯罪分子的装备吗？
正如新闻报道，一群身着作战服，被全罩式头盔遮去面容的警卫们正严肃地在街道上站岗、巡逻。防暴盾、电击棍……这些鲜少见诸街头的装备，全然透露着不详的气息。
朝伊沐从未见过这种武装警卫，其他市民多半也是如此。跟以往和蔼可亲的警官相比，他们直接站到了反面。人们不约而同地在警卫身旁留出宽敞的空隙，仿佛那里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高墙。
为了能尽量忽视他们，少年将视线转向四周，随意打量着沿途的街景。
人行道上一块缺口里，工程仿生人正忙于修缮管路。街边的店铺里则充斥着仿生人服务生的身影。在这座城市里，所有艰苦和劳累的工作都由仿生人劳力来承担。
而人类市民则能够在毕业后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工作。听老师介绍说，除了不准逃避就业以外，市民的工作选择不会存在任何硬性规定，工作要求也普遍不高。相反地，为认真的工作表现设立的奖励机制倒是异常完善。
在被建筑物遮挡住而看不见的远方，耸立着一座雄伟的金字塔形黑色城堡。朝伊沐闭上双眼，在脑海中想象着它的模样。
朝伊沐从教科书上学到过，这座城堡的内部搭载有大型服务器阵列。城市的自动管理网络便是凭着阵列的庞大算力才得以建立。平日里，城市在仿生人和自动机械的工作下维持正常运转，而正是它担任着指挥调度的职位。
那座城堡光是从远处……怎么回事？
忽然，少年的思绪被打断了。转头看向前方，原本流畅的车流在前方的十字路口汇成了一条长龙。
这是……事故还是临时维修？
朝伊沐忐忑地盯着前方，然后又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伍尔夫。
“是警卫在设卡。”
正如伍尔夫所言，在前方，有几名警卫正站在车流前检查着过往的车辆。只有确认身份警卫同意放行以后，车辆才能离开。
在这早高峰时段，警卫究竟是在检查什么呢？
朝伊沐定睛观察，结果看见了警卫手中拿着某种检查仪器。
路口一旁的电子告示牌上显示着警卫的要求：“查验市民身份中，请配合工作，将手掌放置在检测端口上。”
查验身份，这又是要做什么？唉，只能耐心等待了吗。
路口被设卡后，车流只能缓慢向前。等候的煎熬逐渐让多数乘客变得烦躁不安。他们的交头接耳不断地传入朝伊沐的耳中。
“喂，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开始查验身份了？”
“总感觉很麻烦。喂管家，帮我改道吧。”
“恐怕作用不大，因为其他进入市中心的道路多半也已经被设卡了。所以主人，还请耐心……”
“啧，烦死了！”
“……主人？”
突然，一名上班族失去了耐心。他一脚踢开车门，打算强行闯卡。警卫见状，立刻上前拦截。
“先生，请返回车内，配合我们的工作。查验身份的工作很快就能结束了。”
“你们这些破铁皮罐子凭什么调查我？”上班族恼怒地甩开了警卫的手。
然而，这次可不是那些态度友善的警卫了。蛮横对抗，遭殃的只有自己。眼见劝解无效，警卫立刻上前，死死擒住了上班族。紧接着，警卫无视了上班族的哀嚎，直接将他拎起并硬生生地塞回了车内。车门闭合，钢板之间猛烈碰撞，顿时将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请不要试图挑战警卫梯队执法时的严肃性，先生，否则我们将采取更加严厉的措施。”毫无疑问，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警卫甚至差点抽出了警棍。
“好、好的。”上班族浑身都在颤抖，连语气都变得唯唯诺诺。
我刚才是不是听见挡风玻璃裂开的声音了？
朝伊沐捂着胸口，心跳有了明显的加速。
一旁，伍尔夫凑到少年身旁，安慰道：“别害怕，伊沐。这个警卫可能只是太严格了。不过，我们只要遵守要求，他是不会伤害你的。”
在警卫们尖锐的视线下，一辆接一辆的乘客们被迫接受着精神的考验。朝伊沐忽然开始祈祷，要是车流能行进得更慢些就好了。但现实不会回头。很快，调查的对象轮到了朝伊沐。
砰！砰！警卫用警棍粗暴地敲打着车窗。
伍尔夫将朝伊沐护在身后，镇定地说道：“不用紧张，伊沐，只是一次简单的身份查验。”
随后，伍尔夫将车窗放下，问道：“早上好，警卫先生，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名字？身份？此行的目的？”玻璃面罩下，隐约浮现了一副狰狞的金属骨架。朝伊沐突然意识到，这些仿生人警卫似乎没有安装模仿人类的面孔。
“市民朝伊沐，及其监护人单位UH-41328，目前正在参加学生暑期社会实践活动。”伍尔夫沉着冷静地应对。
“市民朝伊沐，将你的手按在检测端口上接受查验。”没等伍尔夫说完，警卫便将仪器递进了车内。
“我明白了。伊沐，配合调查，将手放上去吧。别担心，只是简单的扫描，一瞬间就能结束了。”伍尔夫回头朝朝伊沐鼓励道。
“那个……我……”警卫如同审讯般的话语让少年四肢发软，怎想连挪动手臂都开始变得困难。
伍尔夫将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别害怕，将手放在仪器上就行了。”
“嗯，我……明白了。”在他的勉励下，朝伊沐总算鼓起勇气伸出了手。
“身份信息已查验。”扫描果然很快就结束了。警卫确认着屏幕上的数据。他挑不出毛病，只能挥舞着警棍示意允许放行。
出租车终于再度运转了起来，不久便驶离了十字路口。
他……那个警卫真的不会突然冲上来追问吧？
“你看，伊沐，只是伸个手罢了，没有什么需要害怕的。做个勇敢的少年。”
“唉，你说得倒是轻松。”朝伊沐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但你做到了，不是吗？”
“不过这些警卫到底是怎么回事？”松了口气后，疑虑涌上朝伊沐的心头，“他们为什么要查验进入市中心的市民？”
然而，伍尔夫也没有明确的答案：“恐怕我也不清楚，伊沐。刚才我访问了自动管理网络，但并没有查询到任何值得注意的通知。”
在家政仿生人的访问权限内，一切都还风平浪静。
“而且，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凶恶的警卫！”朝伊沐抱怨道，“上次我不小心用棒球棍砸坏了窗户，我也只是受到批评然后被要求道歉而已！当然啊，我有在反省！”
“别担心，我相信你。但至于这次……难道是为了让市民更加服从宵禁时的管理，所以提前锐化管制力度、强化震慑力？”伍尔夫猜测道。从警卫的架势上看，他们很有可能为了贯彻法令不惜动用武力。
接着伍尔夫摇摇头否定自己，安慰朝伊沐说道：“不、不，还是别想太多了，伊沐，他们一定只是太过于尽忠职守了。只要遵纪守法，我们就会没事的。”
被拍着肩膀，朝伊沐仍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再穿过几条街区，出租车最终抵达了实践活动的举办地：一幢其貌不扬的写字楼。在经历了警卫的震慑之后，朝伊沐忽然有些疲倦，他只想赖在车上不动。
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情绪，出租车也突然停止不动了。不，其实是禁止通行的警示牌拦住了车辆前往地下停车场的道路。
朝伊沐疑惑地抬起头，视线一扫，刚刚放松的后背顿时又变得僵硬起来。
怎么又是警卫？
除了警示牌，还有两名警卫把守着停车场出口的两侧。不同于刚才的查验身份，警示牌上的文字明确声明着，说此区域已被封锁，任何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自然二人手中也没有通行许可，于是他们只能在附近的人行道下了车。
“来吧，伊沐，写字楼的入口就在另一边。”
“等下，伍尔夫，你看那边！”
走在人行道上，伍尔夫正想示意朝伊沐跟上。而就在这时，少年却被突然发生的事件吸引了注意：
大型电机的噪声忽然覆盖了街道。往拐角望去，一列由自动客车组成的车队正从街道另一端现身。车队刚抵达停车场的入口，警卫便主动撤下了警示牌。它们畅通无阻，径直驶入了停车场。
刚才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些客车的内部配置是不是……有些过于简陋了？
“说真的，我们直接回家吧，伍尔夫。”对即将到来的暑期活动，少年的抵触情绪愈发得强烈。果然还是空调、床和各类娱乐更具吸引力。
“你已经是个独立的少年了，对吧伊沐？”伍尔夫拍了拍朝伊沐的肩膀，激励道，“来吧，只有前进才能成长。暑假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呢。”
“唉，好吧。”
果然还是不能任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