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随着行道树的阴影一同拉长。在经历了其他一些琐事之后，朝伊沐总算是熬到了活动的结束。
窗外，马路上的车流正变得密集，城市再次迎来了晚高峰时段。人行道上，行人交头接耳，目光却始终不敢落在一旁那些警卫的身上。但内心再怎样惴惴不安，今天应该也能和平地迎来尾声了吧。
“总算是，唉，结束啦……”朝伊沐揉着肩膀，走出写字楼，“今天站了一整天，感觉脚都要废掉了。”
“那回去之后就好好泡澡放松一下吧。”伍尔夫陪在他身后，“今天的职业模拟，感觉怎么样？”
朝伊沐捏着下巴，皱起眉头：“嗯……该怎么说呢？总感觉不符合预期。一开始还有点意思，用咖啡机泡咖啡什么的。但到最后，我完全就是在机械地重复工作嘛……”
在朝伊沐的抱怨声中，二人步行穿过了数条街道。高峰时段下，自动出租车自然也开始了满负荷运转，原本随叫随到的服务变成了紧俏的商品。不过，这条公路对面就有间停车场，兴许还能碰碰运气。于是，他们接下来准备跨过天桥，去找一辆回家的载具。
“一想到之后还得写实践报告，我真是……”朝伊沐用手模仿着火山爆发，“啊啊啊，我的头真是要炸了。伍尔夫，今天可是暑假第一天啊，我真的好累，我可不可以……”
伍尔夫露出宽慰的笑容，说道：“呵呵，想休息吗？嗯，没问题啊。不如说今天伊沐相当值得表扬，一整天的工作都坚持下来了。也好，难得的日子，反正下次的社会实践在下周，接下来几天都尽情放松吧！想去哪里玩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去玩。不过要注意，千万不能放纵自己！”
“是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伍尔夫！你最好了！”朝伊沐忘记了脚板上的酸痛，举起手臂欢呼。
“不过之后的作业可不准偷懒啊。”伍尔夫提醒道。
“好……”
但是呢，伊沐。从下周开始，就得换成替补的监护仿生人来陪你参加社会实践了。
拾级攀上天桥，朝伊沐的视野也在逐渐升高，露天停车场的轮廓也逐渐映入眼帘。能亲眼看见回家的门票，少年顿时变得更加热情高涨了。
然而，随着视点的再次升高，新出现的景象立即给他泼上了一桶凉水。
“那些警卫……他们又把停车场给围起来了？”
肃立于停车场外，警卫们在出口排成了一路纵列。被他们簇拥着，警卫梯队的领袖，警卫队长SEL-003本人就站在队伍的正前方。
晨间新闻里，他给少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相较其他警卫，SEL-003是少有能看见面庞的警卫，但他威严的神情同样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停车场被警戒线圈了起来，挤满的停车位上停放着十几辆大型客车。
又是大型客车，而且还是这么庞大的阵仗……
“伍尔夫，他们……”
“不要太在意，一定是跟我们无关的，一定。”
警卫究竟要拿它们来做什么呢？今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朝伊沐无意识地朝伍尔夫靠近。未知令他感到害怕，但他坚信，自己只要伸手呼救，值得依赖的伍尔夫便会瞬间将他护在身后。
少年敢去设想吗？倘若哪天变故突兀地降临，伍尔夫不得不就此远去，留下他孤身一人。不，朝伊沐唯有这点从不敢去设想。
不幸的是，足以打破平静生活的变故有时会来得令人措手不及。
天桥被中间的护栏分隔两半，行人也是秩序井然。而在人群当中，一位逆流而上的混混则显得格外显眼。他手握半满的酒瓶，满脸通红、步履蹒跚。人们见状纷纷扭头避让，谁也不想和凶相毕露的家伙起冲突。
“滚开，都给老子滚开！谁敢碰老子一下，老子当场用酒瓶砸花他的脸！老子今天晚上玩不成了，你们也别想爽！”一边放话威胁，混混一边狠狠瞪着过往的路人。
混混即将迎面撞上他们。
见状，伍尔夫连忙拉起朝伊沐的手，准备走向一旁。
“伊沐，那是个有着诸多犯罪前科的混混，快离他远点，我……”
这么说着，伍尔夫自身却没能挪动半步。
在这短短一瞬间内，伍尔夫原本正常的视野蓦然变成了一堆混乱的噪点，犹如丢失信号的电视画面。不仅如此，四肢的传感器也麻痹了，仿佛被抛进了虚无。在这数秒的故障中，中央处理系统发出的指令信号竟全都石沉大海。
糟糕，故障又来了，还出现得这么不凑巧……
“……伍尔夫？”
怎么回事？为什么伍尔夫的身影看上去那么吃力？
“没事，让我们往旁边走……”故作镇静地说着，伍尔夫却依旧纹丝未动。
危机近在眼前，朝伊沐额头冒汗、不知所措，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伍尔夫失去平衡往前倒下。
等到故障终于恢复时，伍尔夫的身躯早已不受控制地撞向了酒醉的混混。
激烈的撞击下，两人人仰马翻。酒瓶落地，清脆的破裂声登时扼杀了世间所有的喧嚣。
倒地后，混混下意识地念叨着一些粗话，错愕地盯着手中只剩了半只的酒瓶。随后，他将目光转向了如同忏悔般半跪着的伍尔夫。反应过来后，怒火瞬间点燃了他的双眼。
“臭铁皮，瞧瞧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混混抄起半只酒瓶，朝着伍尔夫的额角凶狠地砸去。
啪——伍尔夫的脸上流淌着刺鼻的酒精和仿生人的蓝色血液。
“……”默默地忍受着报复，伍尔夫没有还击。
“混蛋，不准伤害他！”身后，朝伊沐呵斥着，不顾一切地朝伍尔夫冲来。尽管自己的话语没有半点威慑力，但手脚依旧擅自动了起来。
“别过来，别让自己卷入麻烦。”不过，他还是被伍尔夫抬起手臂挡在了身后。
在三人身旁，看热闹的路人正在不断聚集。这样下去问题要变得更加麻烦了，该怎么办？警卫就在附近。等他们赶来后，面对犯错的仿生人，他们会怎样执法呢？
只能先道歉了：“这位先生，我为自己的失误感到由衷的抱歉。如果你有受伤……”即便遭到了恶狠狠的报复，伍尔夫依然诚恳地伸出了手。
没想到，毫不领情的混混直接回敬了一巴掌，随即便怒吼道：“道歉？哼，道歉。道歉有用吗，臭铁皮桶子？不当场把你卸了我都没法解恨！”话音刚落，他便再度扬起了手中的碎片。
“不准、我不准你伤害他！”见伍尔夫要再次受伤，朝伊沐连忙挣扎着试图站到他面前。
稚嫩却坚定的话语，对混混而言却跟小丑一样滑稽：“哈哈哈，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勇敢的小大人了是吗，小屁孩！你明明就是一个被铁皮桶子惯出来的废物，就跟其他人一样！”
混混狂笑着挥出玻璃碎片，怎想竟是笔直地冲着少年袭来。朝伊沐反应不及，只能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然而，就在寒锋逼近的瞬间，碎片忽又停了下来。
在朝伊沐的头顶，传来了痛苦的哀嚎。他睁开眼，看见伍尔夫硬生生地接下混混的袭击。蛮力的控制下，混混的手臂以夸张的角度被扭曲，就跟他的表情一样。
“啊啊啊！放手，混蛋！臭铁皮桶子还想忤逆人类？放手、放手！”
“这是警告，先生。”伍尔夫的语气降到了冰点，“恐怕你已经越界了。”
但混混丝毫没有收敛：“好啊，那就尽管来揍我啊！来，冲着我的胸口揍！我受到多少伤害，接下来你就会被惩罚多少！一旦你被定性为有风险的故障品，你马上就会被送去拆成碎片！”
“……”沉默中，伍尔夫将另一只手捏成了拳头。
“让开，都让开！”在天桥的另一端，行人忽然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顺着通道赶来的正是警卫队长SEL-003。见伍尔夫抓着混混的手腕，他立刻斥责道：“你在做什么，单位UH-41328？立刻停止侵犯行为！”
喝令之下，伍尔夫只得将手松开，放任混混奸笑着躲到了警卫队长的身后。
“警卫队长、警卫队长！”混混指着伍尔夫的鼻子，无辜得仿佛事件的真相是自己刚刚遭到了仿生人的蓄意袭击，“这个仿生人疯了！他刚才故意把我撞倒，接着还想扭断我的手腕！他肯定想谋杀我！你快抓住他，把他拆成零件！”
朝伊沐立刻争辩道：“胡说，分明是你在动用暴力！”
“呦，小大人又想……”
“肃静、肃静！判断现场是执法者的工作，不要干扰执法！”SEL-003用手中的电击棍敲打着护栏。然后他转向行人，命令道：“周围所有无关人等，这里是执法现场！不准逗留旁观，立即离开！”
警卫队长的话语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力，加上几名下属警卫赶来维持秩序，围观的路人轻易便被赶走了。
混混偷偷将玻璃碎片藏进衣袋里，哀求道：“公正的警卫队长！你一定要严惩这个混蛋啊！你看看我，被打老惨了！”
“这里不需要你废话，我自然会得出裁决。”事实上，SEL-003并没有漏过混混的小聪明。更何况，对面伍尔夫的鲜血更加显眼。
警卫队长抬头望向头顶的监视器，远程读取了最近的录像。接着他转向伍尔夫：“UH-41328，我现要求从你上传最近时间段的视频记录。作为执法单位，我有获取必要隐私资料的权限。此外，作为补充，我要求你上传一份快速自我诊断报告。”
“明白，正在向你上传。”
得到资料后，SEL-003立即开始了现场的分析与判断。同时，他敏锐地审视着与案件有关的众人。
一段煎熬的时光。
结束分析后，SEL-003立即询问伍尔夫：“UH-41328，你没有被违法改装信息加密能力吧？”
“没有，单位SEL-003。”伍尔夫立即作出回答。
加密？伍尔夫当然没有信息加密能力。SEL-003浏览到的，多半是案件发生前伍尔夫遭遇故障的那一瞬吧。系统性故障下，得到的自然也是无序而混乱的记录。
SEL-003没有过多质疑，而是转向了下一个问题：“既然如此，UH-41328，你是否承认主动冲撞了这位市民？”
混混抢先答道：“没错，就是这个铁皮……家政仿生人先撞上来的！”
“肃静！要回答问题的不是你！”
“哼，磨磨蹭蹭的，直截了当把他拆了不就……”
砰、砰！电击棍再度敲打着护栏，打断了混混的抱怨。
“是的，我承认。”伍尔夫无从辩驳。
“听到没，他自己都承认了！”混混叫嚣道，“别送去报废厂了，让我来亲手拆了这个铁皮桶子吧，我可是专家！”
朝伊沐生气地斥责道：“变态，你休想把伍尔夫带走！”
渐渐地，少年的心中腾起了一股不安的想法。SEL-003究竟会怎么裁决呢？刚才他询问什么“加密能力”，那究竟是什么意思？
“没有任何一条法令允许公民私自处理仿生人及其组件。”SEL-003一口回绝。
随后，他开始了案件的判决。
SEL-003先对混混开展宣判：“首先，因为仿生人对你造成的意外伤害，请允许城市自动管理网络对你致以由衷的歉意。”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道个歉就行了吗？我要钱，你们必须补偿我一大笔钱！”
“你受到的伤害并不足以达到最低限度的赔偿条件。”紧接着，SEL-003话锋一转，“其次，蓄意伤害仿生人，攻击其他市民未遂，你接下来还得接受拘留处罚。鉴于今日宵禁这一特殊情况，你的监禁将于明日开始。现强制要求你立即返回个人居所，不得有任何异议！”
“你……”混混本欲再胡搅蛮缠一顿，但另一名警卫从他背后现身将他架住，强行将他带离了现场。
一路上混混骂骂咧咧：“你们这些破铁皮罐子，我要把你们都拆了！”
“UH-41328，接下来是对你的处置。”
混混离去后，接下来是对伍尔夫的宣判……SEL-003会怎么做？
朝伊沐感到头皮发麻。他的视线在SEL-003的严肃面孔和电击棍之间不断游移。
“在街道上意外冲撞市民，造成惊吓，这是正常运行条件下的仿生人不可能犯的失误。分析现场，参考诊断报告后，结论如下：UH-41328，你的机体在事发时出现了突发性的故障。为避免日后酿成更为严重的事故，现命令你立即前往维修厂接受检修、排除故障。”
“维修厂？”朝伊沐拼命挤出颤抖的话语：“难、难道说，伍尔夫……我的管家仿生人要暂时离开了？那、那他明天能回来吗？”
SEL-003摇着头：“恐怕没有那么快，市民朝伊沐，这不是常规故障。从问题排查到彻底修复，保守估计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同时，作为UH-41328的监护对象，我有义务通知你。”
“通知我……什么？”听着残酷的话语，朝伊沐仿佛看见了一柄尖刀。
“根据先前收集的多项实例推断，你的监护人极有可能正面临着一种不可逆且无法修复的故障。倘若被判断为必要的话，UH-41328的人格数据会被清除，而机体则会被报废。”
法官的铁锤落下，重重地敲击着朝伊沐的心灵。少年头一次意识到，盛夏的炎热是那么得令人窒息。
“不可逆性的故障？”朝伊沐重复着刚刚听见的话语，却似乎没有半点理解。
“不可逆性，市民朝伊沐，这意味你迟早有一天会失去他。倘若事实确凿，UH-41328将在未来更频繁、更严重地遭遇这类故障。最终，他将人格毁坏，彻底失去效能。”
这是什么意思，绝症吗？怎么会这样，伍尔夫究竟是什么时候患上绝症了？
“我……”
凭什么！一次偶发的事故，结果竟要害得他永远离开自己了吗？这种噩梦般的场景……不、不可能！接下来的故事明明应该是一度既往的家庭日常……
少年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被提了起来，然后被挤压、践踏。周围的行人匆匆路过，没人能理解他心口的剧痛。诧异中，朝伊沐转向一旁，一辆转运仿生人用的车辆已经在桥底待命了。
“很好，接送的车辆已经到了。UH-41328，现命令你接受判决，立即乘车前往维修厂！”SEL-003扬起手臂，正如死神举起镰刀。
“伍尔夫……”朝伊沐无助地望着伍尔夫，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些什么。
伍尔夫，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做啊？
是先镇定下来安慰我，然后要我接受现实吗？
怎想，平时可靠的伍尔夫也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请等一下，警卫队长！”他辩解道，“我愿意为我的行为承担责任，但我仍负有看护监护对象的义务，我不能抛下伊沐不管！”
“那你就要坐视自身故障进一步恶化，同时还要蔑视我身为警卫队长的执法权吗？”
“当然不是！”伍尔夫向前一步，将少年护在身后，“实际上，我对故障的严重性比谁都理解得更加深刻，我甚至已经提前规划好了检修前的安排！至少现在还不能……”
“监护人总有替补方案的。”SEL-003手中的警棍开始闪烁着不妙的电弧，“事实上，自动管理网络已经为市民朝伊沐安排好临时监护人了，如有必要，她也能转成正式职位。”
接着，SEL-003威胁般地强调：“一名正常运作的仿生人，即便面临逻辑冲突，也应该清楚自己位于格式塔的位置，并且会严格遵从上级管理，对吧？”
你现在只能接受执法单位的判决。
“……遵命，单位SEL-003。”
“伍尔夫？”忽然，少年的肩膀感到了掌心的温暖。带着安慰的笑容，伍尔夫弯腰搭着朝伊沐的肩膀。
“一定只是过于悲观的推论罢了，一定只是常规的毛病罢了。乖乖等着我，等我里做完例行检修，我马上就会回来。别担心，马上会有新的仿生人来照顾你的。现在的话……只能先说再见了，伊沐。”
“我……”
这是……告别？没等朝伊沐反应回来，伍尔夫早已起身走向了与回家相反的方向。他伸出手，指尖却够不着伍尔夫的衣袖。
一直以来，以父亲的身份陪伴在身边的伍尔夫，今天竟要远去了……凭什么、凭什么啊……
警卫队长冰冷的话语回荡在朝伊沐的脑海。少年望向不知何时已被晚霞染得鲜红的天空，城市的面孔开始变得陌生。
抱歉，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一起看漫画了。如同述说着这样的话语，伍尔夫回头看了少年一眼，然后走下了天桥，背影被夕阳拉得狭长。
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哭鼻子的少年，此刻根本无法抑制泪水涌出眼角。朝伊沐拼命迈出脚步，不顾一切地大喊：“伍尔夫！伍尔夫！别、别离开我，求求你！”
“不要再前进了，少年。”SEL-003拦住朝伊沐，“UH-41328险些闯下大祸，他必须接受维修，甚至有必要的话……总之，也许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别担心，一切都会过去，新的监护人也会替你安排好的。请不要违抗执法者的判决。”
“你们、你们这些混蛋，都是你们带走了伍尔夫！”朝伊沐试图将警卫队长推开，却不过是蚍蜉撼树。
“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少年。”
冰冷的机器，你知道自己刚刚主导了一场悲剧吗？
无视了少年愤懑的表情，SEL-003凝视着伍尔夫的背影，继续解释道：“这并非个例，少年。即便今天的事件不会发生，他面对的危机依旧不会改变。”
这不是可能性，他的机体正在逐渐过载崩溃。少年，你总有一天要失去他。
“我不相信，我不接受！”
SEL-003转身望向朝伊沐。这是错觉吗？他冰冷的眼神中竟有了一星半点怜悯的感觉。
“恐怕你也只能选择接受了，少年。回家吧，车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继任的监护人也已经在路上了。不久以后，宵禁也要正式开始了，请不要离开自己的住所。”
随后，SEL-003推着依依不舍的朝伊沐，将他送进了驶来的出租车里。
朝伊沐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样迈步走下天桥的？他只知道，自己在车中还未坐稳，他便连忙回头眺望。夕阳下，搭载着伍尔夫的汽车汇入了远方的车流，很快便不见了踪迹。
“伍尔夫……”悲伤的少年不明白，一场变故为何能袭来得如此令他防不胜防。
电机启动后，出租车也驶入了公路。两人渐行渐远。
路灯点亮，街景在晚霞中逐渐沉入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