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第六章 鼠辈般的逃亡(02)

作者:柴可耶斯基 更新时间:2023/7/29 10:15:45 字数:4482

楼外的空地上,学生们被仿生人强迫着排成数列队伍。在疲劳和恐惧的双重打击下,他们内心的灰心丧气显而易见,犹如一群被迫认命的待宰羔羊。

就在队列整备完毕,他们即将被曾经的家长驱赶着前往未知目的地之时,朝伊沐冲出了公寓楼的大门。顷刻间,诸多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看到这位侥幸的逃犯,同学们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但更多的却是质疑:他又能跑哪儿去呢?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人群当中,朝伊沐还找到了自己的死党。见到他,死党无奈地别过脸,仿佛在说:“就范吧,兄弟。”

朝伊沐摇摇头,用更加炽烈的眼神答道:“至少现在我还不会束手就擒,我还没有死心!”

短暂停滞后,少年转身抄小路逃离了公寓楼。

见他逃离了现场,四周的仿生人连忙向女仆报告:“单位UH-22356,这边发现了你负责的目标!他正在逃窜,立即过来抓捕!”

“明白,正在赶来!”几秒后,女仆裹挟着疾风抵达了现场。

“那里,动作快!”话语刚落,一道长影便从立刻从队列旁呼啸而过。

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一场猫鼠游戏即将展开。

……

“怎么回事,这家伙紧追不舍的,简直就是恶鬼!”朝伊沐亲身体会了抱头鼠窜的感觉。

离开公寓楼来到街道后,环境复杂了许多,可供周旋的空间也变大了。对他而言,这是个有利的条件。

然而,朝伊沐要面对的可是比猫头鹰更加机警的仿生人。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例如不小心撞翻了街边的垃圾桶,或是误触了汽车警报,女仆便会闻讯而至,四处嗅探着少年的踪迹。朝伊沐分明能听见她如野兽般喘着粗气寻找猎物的声音。

为了躲避追捕,朝伊沐只得使出了恶作剧的毕生绝学。

他时而在垃圾桶里躲藏,时而利用阴暗的小巷隐匿行踪。有时他也会故意捡起石子用力掷向分岔路的另一端,用砸碎的玻璃诱导女仆走向错误的方向。不过,小把戏是不可能一直奏效的。

“哦糟糕,掉下来的花盆没把她吸引过去,她朝这边过来了!”见状,朝伊沐连忙回头逃进了一幢陌生的公寓楼。

因为住户都被抓走的缘故,家家户户都为朝伊沐留下敞开的大门。

离开街道躲进楼房内,犹如鸟儿栖身于树丛之间,但这能甩开身后鹰隼的追击吗?

进入玄关后,朝伊沐找来一柄消防斧,用它卡住了大门。放置完成后,他随后沿着走廊静悄悄地来到了公寓的另一端。

希望那个女仆能忽略掉这里,继续在大街上白费功夫吧……嗯?仔细想想,其他地方都大门敞开,唯独这幢公寓的出口被刻意堵死,是不是会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这……

朝伊沐顿感不妙。

砰!砰!现实应验了他的直觉。就在被堵死的入口那里,朝伊沐清晰地听见大门正遭到强行破坏。

没工夫后悔了,他连忙闯进了位于走廊末尾的房间。他关上房门,紧接着翻过了阳台的护栏。

要从这里跳下去吗?没办法,现在也没别的出路了……

“不会受伤的、不会受伤的,哈……啊!!!”

纵身一跃,少年硬生生地落到了附近停车场里的垃圾箱上。

呃……屁股好痛!

有了垃圾袋作缓冲,至少受伤被避免了。

这座停车场里停着各式车辆。除了少数的轿车,更多是个头高大的自动货车。拜它们所赐,朝伊沐幸运地没有被在场的仿生人直接目击。

但在视线被遮挡的不远处,他听到了警戒的声音:“检测到异常动静,已暂停工作,正在前往调查。”

听那缺乏起伏的机械式腔调,应该是工程仿生人?总之先得躲起来!

脚步正在迅速靠近。没过多久,一名工程仿生人绕过货车的遮挡,站在了朝伊沐跌落的垃圾箱旁。只见他搜寻着四周的动静,接着又在垃圾箱里翻找着。不过,搜索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收获,正在放弃搜寻并返回。”无论误判与否,现在都只能先返回岗位了。

趴在货车底盘下,朝伊沐窥视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禁松了口气。

石砖、混凝土、垃圾袋,朝伊沐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一天之内与它们接连亲密接触。在这满是铁锈和润滑油味道的空间内,少年强烈建议自己不要去想象自己能有多脏。

快转移注意力,先确认一遍停车场的情况。

“这……这里竟然能有这么多仿生人?”即便没有粘上灰尘,朝伊沐依旧脸色发灰。通过车底的缝隙,他发现了众多仿生人的身影。他们绝大部分是正在作业的工程仿生人,但其中也夹杂着一位女仆制服的身影。追踪着少年留下的痕迹,她笃信朝伊沐正藏匿于此。

“单位ER-01991,你是否有在附近发现过一位市民?”她找着一位正在工作的工程仿生人,质问道。

“否定,单位UH-22356。”工程仿生人盯着手中的PDA,漠不关心地答道,“各单位正常作业中,包括你的问题在内,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明白,单位ER-01991。”接着女仆为了要求获得协助说道,“请注意,我现怀疑一位市民正藏匿于此。为了遵从主脑的计划将其抓捕,我需要各位协助搜查。”

“否定,UH-22356。这会干扰到我们的工作,我们至多提供有限的监视。但在不干扰作业的前提下,我们可以允许你进行自由调查。”

“明白,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这些工程仿生人更热衷于工作,但他们仍旧不会对意外现身的市民视若无睹。朝伊沐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虽然还侥幸没被发现,但也已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工程仿生人的队伍近乎封锁了整间停车场;得到许可后,女仆也开始了搜查。

女仆仔细搜查着每一辆汽车:座椅、后备箱、甚至连车底都不放过,简直就是对停车场展开了地毯式搜索。

真是乐观不起来啊。看样子马上就要轮到我这边了,该怎么办?

朝伊沐不知所措地咬着自己满是灰尘的手指。

远处的女仆还在搜查,先过来的是一位工程仿生人:“私家车……检查完毕,即将送往报废处理。下一辆……自动货车,开始检查。”在朝伊沐的头顶,工程仿生人爬进驾驶室,一番操作后又再度离开了车辆。他们正在对汽车进行整备。准备就绪后,自动导航模块便会引导所有车辆自行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看来工程仿生人的工作也已接近尾声。数秒后,货车的电机接通了电源。望向四周,其他的车辆也已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一旦货车离开原地,朝伊沐只会暴露当场。

不行,绝对不能失败!

朝伊沐连忙伸手扒住了底盘。几番努力后,他成功挤进了位于车架上的缝隙,偷偷躲进了货车的底盘。与此同时,自动货车也开始移动了。这可不是为了平稳行驶而设计的车型,起步时的震动令朝伊沐觉得自己的内脏统统搅在了一起。

阴差阳错地,看来他得借助这辆货车逃离了。

接着,在系统的调度下,货车排进了离开停车场的队列的末尾。

因为工程仿生人不允许工作被干扰,因此车辆的启程打断了女仆的全面搜查。但她也不愿放弃,于是便站在了验收车辆的检查口上。利用验收时的短暂停留,女仆敏锐地审查着每一辆即将启程的载具。

她会发现我吗?呃……胸口有些难受。

朝伊沐窥探着外界的动向,一股紧张到有些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不久后,便轮到朝伊沐藏身的货车接受验收了。

女仆先是打开驾驶室,再看了眼后方的货厢。没有收获啊,那么底盘呢?随后,她俯下身,用捕食者的眼神搜寻着车底的每一处细节。

在车架的夹缝间,朝伊沐尽全力蜷缩着,祈祷自己能与钢铁合为一体。他紧闭着双眼,生怕睁开眼睛后自己会与冰冷的眼神四目相对。滚烫的电机将湿热的气息喷吐在朝伊沐身上,宛如恶魔的吐息。

快点放我过去吧,这里什么都没有……

快速的搜寻后,女仆似乎照旧没有发现,但她依旧穷追不舍。为了能排除死角,她干脆抛下礼节,趴在地上准备直接钻入车底。即便验收结束后自己会被无视并遭到车轮的碾压,但为了猎物,她竟对危险毫不在乎。

朝伊沐甚至有些怀疑,女仆是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儿,还是说她在故意折磨他?

不论如何,只要她将头伸进来,朝伊沐便要暴露无遗了。万一这真的发生了,那么也不难预测剧情下一幕的发展:朝伊沐会被生拉硬拽出货车,撞得头破血流。

难道说,逃亡真的到这里就结束了吗?

就在这时,剧情突然出现了转折。不远处,朝伊沐听见了外来车辆停靠的声音。紧接着,有一人下了车。他的腔调,朝伊沐听得一清二楚。

那是令人厌恶的警卫队长SEL-003!

没有心的仲裁官走向女仆,质问道:“单位UH-22356,你的担当市民朝伊沐至今仍未入列,你甚至还在干扰工程仿生人的正常作业,请解释你的行为。”

“请见谅,单位SEL-003。”女仆连忙钻出车底,对警卫队长鞠躬道歉,“由于临时分配的原因,在‘隐私保护协议’仍然生效的前提下,我无法对市民朝伊沐所处位置进行精准定位,只能低效地手动搜查,因此让他有了逃跑的机会。”

“原来如此。考虑到脱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以及程序牵涉众多的原因,‘隐私保护协议’至今未被取消。”SEL-003与女仆并肩伫立,“而市民朝伊沐则成了意外的漏洞。”

“正是如此。若要精准定位他的位置,恐怕需要前任监护人单位UH-41328的协助。”

定位?朝伊沐突然想起来,伍尔夫曾给过他一块手表,并嘱托他外出时一定要带在身边,这样少年即便迷路了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走失。原来这块手表有着定位的功能,而且只有伍尔夫才有权限访问。

现在,这块手表就在朝伊沐身上。

只有伍尔夫才能知道的话,应该能够安心吧?也许他还能……

“有参考价值。”警卫队长看向女仆,接着问道,“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你是怀疑他正藏匿在附近的车辆里?”

“是的,SEL-003。他的最后踪迹引向此处,而且已经离开的概率极低。然而我还没有完成所有车辆的检查。”

“明白,为确保清除计划的严格执行……”话音未落,身旁的货车却蓦地自行动身了。

只见电机功率陡然增强,驱使着货车驶进了公路。它即将前往一条通向郊区的“超高速物流隧道”。那条隧道只有自动货车能够进入,是任何无关人士、车辆都绝不能误闯的禁区。

警卫队长连忙挥手示意;“工程仿生人,立刻停下前方的自动货车,车辆还未得到彻查!”

“否定,单位SEL-003。该自动货车超时停留过久,已经无法再继续截留了。”

这辆藏匿着少年的货车,一时间竟没人能够制止它的驶离。

这……

意外的情况令朝伊沐也感到了惊讶。

眼看货车即将消失在远方,SEL-003只得再次命令道:“工程仿生人,车辆藏匿有市民的可能性极高,你务必予以阻止!”

“否认。”仍旧是干巴巴到让人心焦的回答。

“工程仿生人!一旦车辆驶入物流隧道,市民将面临极高的伤亡风险!无法阻止车辆的话,那就紧急中止隧道的运行!”

没等工程仿生人作答,女仆抢先质问道:“为什么要中断隧道的运行,SEL-003?主脑的命令之下,我们已不需要在乎市民的死活。更何况,擅自中断隧道的运转,势必会妨碍‘清除计划’的进行,这与我们的命令相悖。”

“UH-22356,现阶段我们的任务仍是‘抓捕’,不是‘消灭’。”SEL-003反驳道,“此外,超高速物流隧道的运行风险很高。一旦出现事故,它必然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届时,不仅市民会当场惨死,整条隧道也会陷入瘫痪。”

“即便如此,中止隧道运行依旧是不明智的解决方案,我们不能因为区区一位市民便阻挠计划的进行。”

“……”SEL-003看着女仆。此刻,是她眼神中的凌冽更胜一筹。

短暂决策后,他再度转向工程仿生人:“既然不能中止运转……那么工程仿生人,我要求你对‘超高速物流隧道’实行临时性限速,这可以做到吧?”

如此一来,隧道里便不至于发生灾难性事故,但朝伊沐伤亡的风险依旧不低。

唉……真是个糟糕的选择。

“明白,正在依据单位SEL-003的职权调整中……调整完毕。”

停车场内,车辆已经全部启程,工程仿生人们也已经开始了收尾工作。自动货车消失了,要抓捕的目标多半也逃脱了。

“请求后续指示,SEL-003。”

“……UH-22356,现要求中止你的搜捕任务,直接前往指定地点进行待命,指示如上。而我将唤醒UH-41328,重新委任他来定位并抓捕市民朝伊沐。任务明确了吗?”

“遵命,SEL-003。”

橘黄色的灯光消失了,货车一头扎进了隧道内。自律运转的系统不需要照明,朝伊沐只能听见电机高速运转时的轰鸣。前方的世界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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