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抬头望向夜空,绵密的雨珠自天空飘落。衣襟浸湿,寒冷彻骨。伍尔夫有预感,这场小雨正是大雪降临的前兆。
周遭漆黑无光,伍尔夫只能靠一支手电的灯光沿着废弃的火车铁轨前进。
他将手电对准眼前的建筑:一家战前就已经破产的老旧面粉厂。抵达与凶手约定的试炼地点后,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牧亦就在那里。为了解救他,我将向恶魔支付何等的代价呢?
伍尔夫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难以抑制地颤抖。
喂、喂,你又不是老头,难道连自己的手都控制不住吗?
此时此刻,没人能责怪伍尔夫内心的紧张。“有去无回”——倘若要从豺狼的嘴里夺回自己的孩子,光抱有必死的觉悟是根本不够的。这个杀人犯,究竟会要求他参加什么样的“试炼”?
看过最后一眼妻子的照片后,伍尔夫再度坚定了决心。
弥弥,再给我些勇气吧。
他从怀里取出一支哑黑色的FNX-9手枪。掂量武器的重量、解除保险、上膛。伍尔夫买不起时髦的电磁枪,只有这样一把老古董。
但我还是能把子弹送进你嘴里,混蛋。
随后,伍尔夫开始警惕地向面粉厂靠近。
小心陷阱,提防脚下。这种以犯罪取乐的家伙,保不准会留下几个致命的恶作剧。
沿着铁轨,伍尔夫一路走到了工厂货运站台外。进入站台的卷帘门已经被封死了,其他的出入口估计也差不多。但他很快便在墙面上找着了一个用红色喷漆喷涂的箭头。向上的箭头示意他沿着太平梯往上前往天台,估计是凶手特意留下来的。
原来如此,担心我迷路是吧?真是“贴心”。
踩在太平梯上,金属部件互相挤压发出尖鸣。老旧的建筑年久失修,墙上的排雨管已经不堪重负开裂折断了,而脚底生锈的台阶也随时都有可能倒塌。伍尔夫只得小心翼翼地前进,生怕台阶承受不住这突然的重担。
用惴惴不安的心情,伍尔夫总算爬上了天台。屋顶的寒风更加凌冽,如匕首般刮得脸生疼。在天台上,更多的红色箭头出现,指引着他前进。
它们会将我引向陷阱吗?
伍尔夫不时地翻过管道,对自己摇头。
就算真有陷阱,我也只能选择硬上了。
走过最后一个箭头,伍尔夫看见了一张放在顶篷下的桌子。桌面上有一部对讲机,明显还在工作。隐隐约约地,他能听见无线电的杂音。
连环杀手……你可真有耐心。
“喂,对讲机那边的,你听见了吗?”伍尔夫拾起对讲机摁下通话键,说道,“我知道你肯定看得见我。说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不出所料,回应者的语气处处透露着疯癫:“哦,开门见山是吧,爽快!我要你做什么?咱们不已经约定好了吗?你完成试炼,让我满意了,我就会放人。不然的话……呵呵,希望你有跟之前的‘选手’做过功课。‘分批’,嘿嘿,‘分批’。”
“我的确做过功课,你这个精神病。”伍尔夫毫不客气地回敬。
“‘精神病’,是吗?哼,作为一个正把刀架在你宝贝儿子的脖子上的人,我劝你最好还是放点尊重。或者说,作为一只曾经替公司打工的走狗,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尊重?”
“……”杀手自负的腔调只让人恨得牙根发痒。护栏被伍尔夫抓在手中,颤抖、哀嚎。
你要我尊重一个疯子兼连环杀人犯?
见伍尔夫暂时没有回应,连环杀手便开始了自问自答:“没错,你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区区一介走狗,怎么可能理解我这样一位以一己之力反抗那些垄断集团的斗士?”
“斗士……”伍尔夫皱起眉头,满脸难以置信,“你自称斗士,但我听闻过关于你的‘事迹’,全都是同一件事:残害无辜的孩子!摧毁无辜的家庭!你就没有罪恶感吗?”
“无耻的走狗,还以为自己是无辜的?哈哈哈!”连环杀手发出阴森的冷笑,“不,你不是。我之前惩罚的那些家庭,他们也不是!你们这些无耻的中产阶级!惩罚有罪之人,我应该自豪!告诉你吧,观赏你们备受折磨,是我此生享受过的最棒的娱乐项目!”
“你……”
“‘褒奖’的话就先省省吧。在试炼正式开始之前,让我们先进行‘亲子互动’。这位父亲,请您好好听听自己儿子的声音。”
牧亦……
伍尔夫不由地屏住了呼吸。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对讲机里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爸、爸爸?”没错,那正是他苦苦寻找了三天的儿子!
伍尔夫激动地来回踱步:“牧亦,牧亦!没错,爸爸在这儿!”
“爸爸、爸爸救我!我好怕!”儿子的声音早已沙哑得连哭喊都做不到。
“别害怕,爸爸已经来了,”伍尔夫不知所措地挥舞着手臂,“爸爸一定会保护好你。你现在在哪里?我马上……”
“好了好了,唉,你别再跟空气对话了。”连环杀手厌烦地叹气。
“混蛋……”伍尔夫拼命忍住将对讲机砸碎的冲动,说,“杀人犯!你到底要我做什么?这‘试炼’到底是什么?”
“哦,你绝对会沉溺其中的,但现在你要懂得翘首以待。”连环杀手嘴角上扬,“我向你发出的试炼,不是什么简单的爬玻璃渣或是切手指,而是要你感受绝望!懂吗?同过去我们这些底层人民一样,感受被人工智能赶尽杀绝的绝望!”
伍尔夫沉默着,手指搭在扳机上,蠢蠢欲动。
“好了别发呆了,让我们即刻前往试炼的舞台!”连环杀手的腔调在疯子和主持人之间来回切换,“这位参赛选手,请看向你的右手边,那里有一扇通往工厂内部的活板门……所以你在等什么呢?快进去啊!”
唉——
伍尔夫无奈,只得照做。掀开活板门,然后顺着梯子爬进了底下的老旧车间。
废弃的空间充斥着呛人的灰尘。用手电四处观察,伍尔夫看见了满是污垢的传送带和生锈的机械。这些旧式机器根本无从匹敌人工智能带来的强大效率。
随着失业浪潮的掀起,传统工厂纷纷停业、倒闭。这些没能参与工业改革的工厂就像墓碑一样,在荒废中等待着风化。
“咳、咳,该死的灰尘。”伍尔夫忍住发痒的喉咙,问道,“所以呢?我已经下去了,接下来又要去哪儿?你那个‘舞台’究竟在哪里?”
“啧啧,瞧瞧你猴急的样子。沿着走廊上的提示,自己去寻找答案吧,伍尔夫选手。”
伍尔夫恨不得将唾沫喷到杀手的脸上。
离开老旧车间后,伍尔夫来到了走廊上。透过残损的窗框,雨丝直接灌进走廊,洒在了他身上。沿着凶手留下的提示不断前进,他又途经了其他的车间、办公室。幽寂破败的废墟里,唯有自己的脚步回响于四周。
这个连环杀手口中的“试炼舞台”,究竟在哪里?
一路上,伍尔夫没打算搭理凶手,反倒是对方不甘寂寞地开口了:“这里有个很有趣的矛盾点,你难道没发现吗,伍尔夫选手?”
“怎么,想讨论哲学?”
“少装糊涂了,伍尔夫。”连环杀手无视了他的揶揄,“我,作为名震天下的‘伟大斗士’,我惩罚罪人的‘丰功伟绩’无人不知。你也不可能不清楚,事到如今不曾有一人通过了我的‘试炼’。”
“……”
“而矛盾点就埋在这里:即便明知自己必输无疑,但你依旧只能选择加入我的游戏,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赌上性命。这真是太滑稽了,不是吗?就像当年明知自己早晚会被人工智能取代丢掉工作,同被自己漠视、唾弃的底层人一起沦落街头,却照旧夜以继日地蹲在办公室里当牛做马的你们一样!”
连环杀手的语气愈发得兴奋、狂热,他是真心在享受目睹受害者痛苦挣扎时的快感。
“你到底想说什么?”
“呵,你一定不知道吧。就在你们中层的人还在醉生梦死、享受高科技带来的便利的时候,我们这些‘底层’早已在生死线上挣扎了许多年了!自从全自动机械诞生,再没有公司愿意招聘任劳任怨的工人!街道上、工厂里全是那些令人作呕的自动机器!那些可恶的、自私自利的企业根本不在乎人的生死!
而你们呢?你们这些本该和我们同仇敌忾的中层人士,又在做什么呢?你们看不见我们的血泪,你们没有说话,你们只想明哲保身,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去!如果你们不是坐视不理,而是和我们一起上街游行,一同阻止那些科技企业逐渐壮大成垄断集团,阻止人工智能夺走人的工作,我就不至于失去自己的女儿!我恨你们,我要你们同样遭难!”
伍尔夫无法反驳他。当年,一些走投无路的失业者上门求助时,他对他们无情地关上了大门。弥弥已经不在了。为了能保住两人唯一的孩子,伍尔夫比谁都清楚自己变得有多么卑鄙自私。
但即便如此啊!
“就因为仇恨,难道你就能把犯罪视作理所当然吗?我们也丢了工作,我们也是人工智能浪潮的受害者!”
“放屁!都是因为你们咎由自取,最后才导致今天的局面!”被仇恨吞没的人依旧笃信着自己的偏见,“建筑工人被集体辞退那天,你们在抢购最新的家电!失业者遭到暴力驱逐,而你们却在幸灾乐祸!同样是‘受害者’是吧?少假惺惺了,你们分明就是‘帮凶’,被用尽价值的‘工具’!”
“你!我……”没等伍尔夫想到反驳的言辞,周遭的走廊突然改变了模样,“等等,我究竟看见了什么?”
“哼,磨磨蹭蹭的。你终于快到了。”
越过拐角,电筒的灯光照出的走廊竟贴满了带着生化灾害标识的黄色防水布。防水布的中央是一道隔离门,原本张贴的封条被撕开了。
即便站在门外,伍尔夫也能闻见氯水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这种防护等级的设施他只亲眼见过一次,那就是妻子离世前居住的重症监护病房。
一座废弃的工厂,竟然藏匿着这样的设施!
被肮脏的塑胶门帘隔开的,又究竟会是什么?
向内观察,门帘里面的通道同样铺满了黄色防水布。遍地狼藉的景象,印证着曾经一场恶战的惨烈:倾倒的货架、沙包、千疮百孔的墙壁、洒满一地的弹壳和发黑的血迹……
远远望去,通道通往一间实验室。实验室原本应该只是用于面粉厂产品的质量检验。但目睹此情此景,伍尔夫不难想象有恐怖组织在这里进行了某种危险的生化实验,然后遭到了警方的清缴。
他们究竟都做了什么……连环杀手又为何特意挑了这个地点……
“咳咳……这究竟是什么设施,非法实验室?”
“这是正义反抗不公的证明!我真钦佩那些英勇的战士!”连环杀手很是自豪,“就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他们制造出了惩罚罪恶的武器:‘绿雾病’!”
什么意思?!这里是……臭名昭著的生物武器“绿雾病”的制造窝点?你可真会选地方啊,一个杀人犯缅怀一群杀人魔!
“绿雾病”,得名于恐怖袭击时炸弹爆炸掀起的庞大绿色浓雾。它既是一种生物武器的名称,也是一种由它引起的绝症。绿雾病目前根本没有有效治愈的手段。一旦染病,受害者便只能痛苦地死去。
这场由人工智能引起的失业危机催生了无数仇恨。利用搭载了绿雾病病原体的生化炸弹,那些良知泯灭的恐怖分子自大战以前便不断针对平民发起自杀式袭击。市中心、火车站……这些疯子至今仍未被悉数剿灭,惨绝人寰的灾难还在发生。
就在那天,这些混蛋挑中了放学时分的学校。而伍尔夫的妻子,一位在校内任教的老师,则成了那无数受害者中的一位。
就是这些混蛋害死了弥弥,让她饱受折磨……
无名怒火在伍尔夫心中燃烧,现在他就想将这间实验室付之一炬。
“好了,你傻站在门口干什么,舞台可还在等着你呢。”
“不得好死的家伙!”
伍尔夫一脚踢开挡在路上的纸箱。他将帘布掀开,直接闯进了隔离门内的世界。穿过眼前狭长的通道,推开大门,进入了实验室。
刚一进入房间,大门便兀自地在身后关上了。
该死,那个混蛋把我锁在里面了!
伍尔夫摇晃着门把手,但大门纹丝未动。
“你把我引进了陷阱!”伍尔夫恼怒地锤击着门板。
“喂、喂,怎么会是陷阱呢?这只是为了防止选手临阵脱逃而采取的必要措施罢了。怎么,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你现在就想当懦夫了?”
伍尔夫只能忍受着连环杀手的冷嘲热讽,转身面对这座废弃的实验室。
这个房间……有种被鬼魂盯上的感觉。不,如今只有那个活人会对我投来怨念。
实验室密不透风。荒废多年以后,如今这里成了挤满灰尘、弥漫着刺鼻气味的空间。手中的电筒正在艰难地照明,飘舞的飞尘甚至能遮蔽光线。跟外部的通道一样,实验室内也遭遇了突袭。火灾肆虐了大半的空间,遗留下烧焦的躯壳。空荡荡的房间里,所有跟绿雾病有关的药物、资料都已被没收。至于那些实验台、冰箱、无菌操作台之类带不走的大型实验器械倒是还待在原地。
对警方而言,生化武器威胁的消除便意味着任务已经结束,自然也不再会有人来承担善后工作。作为废墟的一部分,实验室同样在沉默中等待着腐朽。
对面的墙壁上是不是有光?
在房间对面一堵焦黑的墙壁上,伍尔夫看见了由屏幕投射出的幽光。一台显示器背对着伍尔夫,仍在工作中。
光芒的正中央有一道模糊的黑影。不难想象,那就是连环杀手的身影。
“所以说,这就是你口中的‘舞台’吗?”越过一排排积灰的实验台来到显示器前,伍尔夫质问道。
“没错,恭喜你已到达了目的地。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你了’。”
屏幕里果然是连环杀手本人。在某间办公室里,他正坐在沙发上,戴着难以辨清面容的防毒面具。
不敢亲自面对我是吧?哼,卑鄙,你才是懦夫。
然而,即便让自己的想法充满蔑视,伍尔夫的手心仍在不断地冒出冷汗。
这个狂热的疯子……究竟会要求我做什么?
伍尔夫的指头在扳机上摩擦:“别故弄玄虚了,绑架犯。我已经在这儿了,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哦,真希望你能有点眼力,伍尔夫。”
“你在说什么谜语……”
等等,这是什么?
伍尔夫靠近时才发现,显示器旁似乎放着什么装置。光是瞥上一眼,不详的预感便掠过了他的脑海。
他看见的,是一个三管并联的土制加压喷雾罐,附带远程遥控用的起爆器。“绿雾病”,用记号笔写在罐体上的文字表达得很清楚。
所谓的“试炼”究竟是什么,故弄的玄虚也终于变得明朗。
“你……”
没等伍尔夫开口,一件更加令他胆寒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连环杀手将双臂伸到画面外,然后将牧亦抱在了怀里!
“爸、爸爸!”
“快看啊,这位父亲,你的儿子就在这里。”连环杀手用匕首抵着牧亦的脖子。
伍尔夫不敢透过牧亦奄奄一息的模样,去想象他这几天究竟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牧亦!混蛋,你快把他放下来!”
“为什么?我又不会伤害他。小朋友,我可是友善的叔叔,对吧?我手里是什么?棒棒糖啦,别紧张——”也许杀手想装得亲切一些,但他的笑声中只有扭曲的疯狂。
“爸爸、爸爸救我!”
微弱的呼救令伍尔夫心疼。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你这个心理变态,我诅咒你下地狱!有胆就给我现身啊,我当场把子弹送进你嘴里!”
“冷静点,参赛选手,冲动是没用的。你儿子的性命可时时刻刻都被我拿捏着呢。”仿佛对待玩腻了的玩具一般,连环杀手将牧亦撇到脚底。
连环杀手忽然将刀柄当作麦克风,语调高昂地说:“好了好了,女士们先生们。既然暖场活动已经顺利结束了,那么现在,就让我来向我们这位已经迫不及待的选手宣布,接下来他要参加的试炼是……”
“别过家家了!”伍尔夫将起爆器拿到摄像头前,“作为赎回儿子的条件,你要我故意染上绿雾病!”
“切,没劲。是啊,就是这么简单。你大口吸入这些美妙的绿色雾气,你故意将自己染上绿雾病。”连环杀手忽然俯身开始寻找着什么,“而我可以保证,我会当场放了你的儿子,这样你们就能父子团聚了——天哪,光是想想自己就要感动地流泪了。呜呜,感慨、感慨啊,这就是成人之美吗?不过嘛……”
话锋一转,另一个类似的三联喷雾罐赫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要是我宣布试炼开始,你却还在犹犹豫豫,让我不耐烦的话,我就会立刻开启我这瓶气罐!要知道,浓度足够的话,它也能当毒气用!”
杀手将起爆器捏在手心,即便是全遮蔽的防毒面具也掩盖不住他的疯狂。他还故意将匕首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挑衅般地反复拉锯。
“……”汗水不断地从伍尔夫的额角淌下。
“我理解你,朋友,得了绿雾病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呢。换作当年还没有抑制药物的时候,受害者可是几个小时就没了呢。而凭你的财力,估计也只能让自己折磨上几天吧?”连环杀手造作的关心令人作呕,“谁都不想死,孩子的命哪有自己的命重要,对吧?那这样吧,”
实验室的大门忽然再度打开了。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我允许你逃跑,朋友。至于你的孩子,我就按原先的约定分批‘还’给你,如何?好好想想、仔细想想、自私地想想……但不论如何,就在现在,试炼已经开始了!”
连环杀手忽又变得兴奋。他翘起一根食指,宣布道:“一分钟,我自私的中层朋友,我慷慨地给你一分钟时间做决定。来吧,挣扎吧!”
“我……”伍尔夫盯着屏幕。牧亦绝望的眼神无比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帘。儿子看着他,仍在相信自己的父亲会保护好自己。
他的眼睛……和弥弥是那么像……
忽然,伍尔夫回想起了当年病榻上处于弥留之际的妻子。
她的眼神……
当年我明明是那么信誓旦旦地发誓……
一场雪崩正朝着伍尔夫袭来。
他有决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自己都愿意为孩子作出牺牲。即便这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代价。
然而啊,连环杀手要求伍尔夫接受的是痛苦、缓慢的死亡……
懦夫吗?不、不是。伍尔夫考虑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成为孤儿后牧亦的未来。没人比亲历者更懂世道的险恶。饿死街头、成为奴隶、遭到虐待……正是因为亲眼目睹过,伍尔夫才会恐惧自己的儿子遭遇相同的命运。
虽是不幸中的万幸,伍尔夫还有亲戚能让自己托付牧亦,但他面前还存在着另一个问题:连环杀手分明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就算他已经通过染上绿雾病完成了试炼,那对面会兑现承诺吗?之前造访过的那对夫妇便遭到了这个混蛋的出尔反尔。
伍尔夫绝望地蹲在了地上。
弥弥,我该怎么办……牧亦就是我们的一切啊……
“动作快点,别再拖拖拉拉了!”
我……
最终,伍尔夫做了一个身为父亲的决定。
短暂的挣扎后,伍尔夫突然起身抓住了起爆器。如火炬一般,他将其坚定地高擎手心。
“你最好不要食言!否则,你就要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用更加致命的把戏!我将像穷途末路的饿狼般追杀你!”
“哦是吗?很好,令人钦佩,是个有胆识的男人!能这般果断地接受试炼的,迄今为止只有你一个!我决定了,我可以给你‘机会’!”
开启的大门再度闭合,自始至终伍尔夫都没去看过它一眼。
放心吧,弥弥,我们的孩子会没事的。
就在下一瞬间,他启动了起爆器。
砰——火花闪耀,闭锁装置被解除了。
顷刻间,浓重的绿雾引领着死亡,从罐嘴喷涌而出。很快,整间实验室都被毒雾所覆盖。
“咳、咳、咳!”刺激的毒雾让伍尔夫喘不上气,视线也变成了颠倒的景色。
当年你也是这般痛苦吗,弥弥……
在挣扎的末尾,伍尔夫丧失平衡跌倒在地。自己还没能伸出手,意识转眼间便被拉入了深海。
盯着昏迷的伍尔夫,连环杀手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哈!不错、不错!本来我打算将你们统统毒死的,但现在我改主意了,因为我将要给你们一个‘机会’!”
随后,他摁下开关,恢复了实验室的紧急电力。
电力的恢复立刻启动了一系列连锁反应。探测器发出了尖锐的警报,而广播也在用机械的腔调通知:“警告,检测到毒气泄漏,正在启用紧急净化设备。全体人员,请及时疏散……警告,净化设备存在故障,效能不足。”
风扇开始运转,将毒雾紧急抽离了房间。虽然瘴气不久便会逸散,但恶意已经潜伏在了伍尔夫的体内。
“那么事不宜迟,为了帮助我的受害者把握住这次‘机会’,得赶紧去做准备才行。呵呵呵,绝对保证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