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终极选项(03)

作者:柴可耶斯基 更新时间:2023/8/3 14:01:41 字数:4148

夏夜,焦灼的热浪只叫人窒息。

仿佛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一般,精疲力竭的队伍麻木地向前。有的人一脸认命、灰心丧气的模样,仿佛在虚空中煎熬了十年;有的人则捂着脸,喉咙在颤抖,随时会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啸。

仿生人警卫冰冷机械的身影徘徊在四周,无言的恐惧顺着阴影不断地向市民内心深处蔓延。

聚光灯照进队伍,如白昼般耀眼。离开监牢昏暗的环境后,人们如畏光的吸血鬼一般,眼球刺痛无法睁开双眼。

没有人被戴上镣铐,但也没有人试图逃跑。逃跑?为什么?自己分明无处可逃。

“这一组检查完毕,下一组。”

经过一台大型的扫描机后,第一批市民被一组接一组地送进了地下室。

进入地下室后,幽闭的空间充斥着威压,每一丝被吸入肺里的污浊空气都变得无比沉重。

滴——滴——死寂的空间里仿佛只有电子仪器还在运转。

伍尔夫,自从被机器扫描以后,现在我们进入了某座地下室。前面还有许多不认识的机器,它们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它们会做什么可怕的事情吗?

忽然,在朝伊沐的身后,一位和他同龄的少女拍了拍他的肩膀。

之前在监牢里的时候,朝伊沐践行了与伍尔夫的承诺。在警卫巡逻的间隙,他积极地宣传着他们即将得到救援的消息。说实话,愿意聆听的不多,但至少眼前这位隔壁班的女同学李岚被少年的努力打动了。

两人简单搭了话,甚至做了自我介绍。压抑的空间里,两人一本正经交流的景象反倒显得很是怪异,令他们自己也不禁露出了尴尬的微笑。但接着,笑容又被与年纪不符的凝重神情取代了。

可惜的是,两人的交流还未结束,警卫便突然出现将他们同其他人一起带离了地下监牢。

趁警卫不注意,朝伊沐回头悄声对李岚说道:“怎么了,李岚?”

“回到之前被警卫打断的话题……你的监护人真的在拯救我们?”

“是的,跟其他背叛人类的仿生人不一样,伍尔夫肯定能救我们出去。”朝伊沐点点头,“他承诺了,而我也相信他。更何况,警卫队长其实也在我们这边!在救援到来之前,我们应该保持信心、耐心等待!”

结果,李岚反而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饱含怀疑:“不对,朝伊沐,你真就……你真就这么信任自己的监护人吗?所有仿生人都背叛了我们,连米娜也是,她把我摔得那么用力……凭什么你能这么笃信他呢?”

“凭什么?凭……”朝伊沐一时语塞。

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说实话,倘若朝伊沐没能在郊外与伍尔夫重逢,恐怕此刻他也会一并陷入怀疑。不过,当自己再次被伍尔夫奋不顾身地救下,一切的忧虑便烟消云散了。

“也许你难以置信,但我就是这样地坚信着。”朝伊沐回答道,“不光是因为他依旧选择继续保护我,而且还因为,他是我最重要……呃……希望你能明白。”

少年难为情地挠了挠头。

自从有记忆以来,伍尔夫便一直陪伴着朝伊沐。时光易逝,但与他的回忆却难以磨灭。其中既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既有快乐的游玩,也有惨痛的批评……他是如此的令自己仰赖,令自己……恐惧着离别的可能。

天真也罢,但我就是如此毫无保留地去信任他。即便在这人人自危的世界里,我也执意要扬起决心的旗帜。

“总而言之,请你也相信他,李岚。”没想到,朝伊沐竟有了种词穷的窘迫感。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虽然依旧半信半疑,但李岚不再追究了,“我姑且就相信,你的……伍尔夫能把我们都带到那处‘非常安全的藏身处’吧。”

一个接一个地,机器确认并注销了记录着市民个人身份的电子档案。

对于严重依赖电子信息来运转的社会而言,这些人已然从本土乡民变成了外来异客,而自己也不再是接纳他们的家园。

漫长的折磨究竟持续了多久呢?

“动作快点!”警卫推搡着落后的市民。

结束身份注销后,队伍拖拽着疲惫的身躯,来到了公路上。

伍尔夫,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地下室了,警卫究竟还会带我们去哪里呢?我们这是在折返吗?我们又回来了,他们要将我们重新关进监牢吗?还是说……哦糟糕,伍尔夫,他们把一楼的大门打开了!好烫的热浪!那就是焚烧炉吗?

下一站,终点站——焚烧车间,到了。

巨型的闸门轰然开启。宛如巨龙吐息一般,滚烫的热浪穿过门缝,喷向了队伍里的每个人。

两排钢铸的焚烧炉就在朝伊沐的眼前。从火炉连接的油氧管道里,能听见液泵的全功率运转声。那是邪恶的炎魔再也掩饰不住的狞笑。它已经迫不及待要用火焰尽情杀戮了。

亲眼目睹这火焰的容器后,人们纷纷预见了自己的死亡。顷刻间,人群陷入了崩溃。

“求求你,我跪下来求您了,饶了我吧!”

“我还不想死!”

“混蛋!你们这帮该死的机器!没有人性的杀手!”

“叛变的卑鄙智械!”

“肃静、立刻肃静!”喝令下,警卫们凶相毕露,“第一批接受清除的市民,现要求你们立即依序进入焚烧炉内!严禁任何反抗的行为!试图反抗者,将遭到强制措施!”

“开玩笑,老子才不要死!”朝伊沐之前见过的混混突然冲出了队伍。他试图逃离,结果却被轻易地抓住了。警棍劈头砸下,混混被丢回了队伍里。他的脸沾上了更多血迹。

“立刻动身,所有人都动起来!”警卫拽起一些胆怯到无法动弹的人,强行将他们送进了车间。

断头台已经准备好了,刽子手也正在等待。

“伍尔夫,我相信你,你一定能及时抵达的……”跟随着队伍,朝伊沐十指紧扣,嘴中不断地低喃犹如吟诵咒语。

自己的双脚真的还在移动吗?

少年的心脏从未如此激烈地跳动过。他完全停不下自己战栗的身躯。额头、后背沾满了汗水。等他再次回过神,自己已经站在了其中一座焚烧炉的前方。

炉内的景象毫无保留地映进了少年的脑海:仿佛烧烤架一般,带孔的金属平台锈迹斑斑,是灰白色的,底部积满了厚重的炉灰。从围绕着整个内部空间的混合管道里,伸出了多个喷口。油氧混合流体已被点燃,喷口上窜动的火苗照亮了狭窄的空间。

强烈的晕眩感正不断轰炸着朝伊沐。在他的身旁,已经有不少人无法维持神志昏厥倒地了。

“快进去!”被警卫厉声催促着,人们要么自己乖乖进去,要么被打得半死不活丢进去。朝伊沐也被迫钻入了焚烧炉。

一旦炉门闭合,焚烧程序就会启动。火苗将瞬间化作烈焰,将脆弱的生命烧作灰烬。

伍尔夫,你在哪里?现在已经千钧一发了!

“你的监护人呢?救援呢?我们不还是要被烧成灰吗!”在死亡的胁迫下,李岚失去了残存的信心,“傻瓜!现在你明白了吧?他骗了你!”

控制室里,工程仿生人透过广播冷漠地宣布道:“第一批市民全员进入焚烧炉,确认;油氧混合管道输出压力,确认。焚烧炉正在闭合,焚烧程序即将启动。”

“不会,这是不可能的!伍尔夫一定会来的!”朝伊沐捏紧双拳,驳斥的语气里充满了决心。

伍尔夫!

朝伊沐奋力地从深渊跃起,手心向着头顶的光芒。少年坚信着,自己的期盼是会得到回应的。他会紧紧地抓住自己的手,告诉自己绝不要放弃。

就在这时,远方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仿佛地面都在随之震动。EMP炸药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厂区的关键设施,进而引发了一连串连锁反应。

聚光灯失去电力,四周陷入黑暗,焚烧炉陷入停摆,而场面也顿时陷入了混乱。市民们不明就里,凭着本能歇斯底里地哭喊。

伍尔夫!救援行动终于开始了吗!

少年的神情反倒沉着了下来。

控制室里,工程仿生人匆忙地操作着:“电力中断,重复,电力中断!焚烧作业无法正常进行!变电站被摧毁,应急发电机组也无响应!正在尝试启用备用照明……”

仿生人的反应还算迅速。几秒后,应急灯光被启用,勉强照亮了车间。不过,这点孱弱的应急电力根本不足以驱动工业设备。

过道上全是警卫们奔走的身影。没想到,这样一支纪律严明的队伍,此刻看上去却有了种遭到算计的感觉。眼下,他们只能依赖应急预案自主行动、临时部署。

近程通讯里,各部的交流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入侵者越过了布控,摧毁了变电站和通讯塔!与中央的联络中断,任务无法继续进行!”

“无法联络长官!”

“派遣人手,到最近的通讯基站联络长官!”

“立刻组织小队搜捕嫌犯!”

“有市民试图逃跑!”

“我要活命、我要活命!”

砰!

震慑性的枪声响彻整个车间。通讯里、人群中,所有的喧哗都顿时被平抑了。

“接到临时命令的警卫立即出发执行任务,不要占用通讯频道。”危机发生后,除了留守人员,其余警卫纷纷组织起来,仓促地离开了焚烧车间。

枪管上腾起着扭曲光线的热浪,留守的警卫排成一道线列,电磁步枪抵在他们的肩上。仿佛在忌惮着手无寸铁的市民一般,他们严肃地警告道:“市民,回到焚烧炉里去,不准离开!违者当场击毙!”

一名警卫乘上摩托车,奔向了离厂区最近的通讯基站。也许警卫想尽早对上级发出警告,但滑稽的是,他们争分夺秒送出的讯息最终只会在SEL-003的手中石沉大海。

但主脑真的会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作为他故意布下的棋子,亲卫队这边也行动了起来。他们将车门一脚踹开,各自扛着一件经过折叠的重型装备。

“通讯中断,无法联络长官。”

“判断计划遭遇重大阻碍,开始执行紧急保障方案。”

他们要做什么?搜寻渗透者的下落?想办法联络主脑?还是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看上去一副早已预料到了袭击的模样?

遵循主脑的指令,他们径直奔赴的目的地正是焚烧车间。

棘手的敌人,究竟会为营救行动带来怎样的变故?

不久后,这些充满威压的身影现身于大门外。先进的高科技装甲,搭配雄壮的身躯,仅凭他们六人便足以筑造一堵不可忤逆的高墙。在他们手中,再度展开的重型装备终于显露出了它们的真身:重型火焰喷射器。

喷吐炙焰、投射毁灭。这就是“紧急保障方案”的执行者。

“退下,低级的警卫!”闯入车间后,亲卫队命令道。这道低沉的嗓音只叫人心生畏惧。

“反对,亲卫队。在紧急状况下,我们应该优先确保……”

“滚开。”就因为被挡了道,亲卫队挥出武器,将警卫轻易地打飞到了墙上。

“哼,低劣的蝼蚁,竟想阻碍我们。”从过去的战场到现在,亲卫队向来横行霸道。在必要时刻,他们甚至会无视军法的限制,以牺牲友军的代价完成任务。

“警卫,现在由我们执行这场屠戮!而你们,”亲卫队头也不回地勒令道,“去把守出口。若有任何灭杀目标试图逃跑:格杀勿论!”

“做不到,亲卫队,你们没有命令警卫的权限。”

“是吗?”亲卫队不由分说直接徒手拎起了反对的警卫,机械组件在重压下噼啪作响,“亲卫队直属于主脑,我们的意志代表着主脑的意志!你们这些低级单位只能乖乖听从我们!怎么,想违抗主脑?”

“……明白,正在配合友方单位行动。”

“很好。”亲卫队一把将警卫推开,来到了各自的猎物跟前。

目睹昔日战场上的恶灵,人群中再次掀起了惊恐的惨叫。

“救命!”

“我还不想死!”

糟糕,难道局势出现差池了?伍尔夫,你在哪里?

无情的刽子手就在他的面前,汗液成股地从朝伊沐的额头淌下。

地狱烈焰的喷射口对准羔羊,一场充满焦臭的血腥盛宴即将上演。

“目标确认,各成员立即……”

“停火!亲卫队,立即停止你们的独断行为,停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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