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肆虐。
沙漠的中央，曾经屹立的天际线轰然倒塌。这座由钢筋水泥共同构筑的城市曾经繁荣过，无数满怀壮志的人在这里拼搏、奋斗。而现在，它的残骸不过是一具渺小的骨架，随时都会被黄沙彻底掩埋。
世界在崩塌。
昔日坚强的意识体将被卷入虚空，席卷这片大地的沙尘暴便是毁灭的使者。倘若空间彻底坍塌了，人的灵魂又能前往何处呢？
位于城市的上游，巍峨的高山上建有一座水库。曾经给养着城市的河流，在变迁中却逐渐成了干涸的河床。
伍尔夫正坐在水库堤坝的边缘上，俯瞰着大地。凌厉的狂风伴随着黄沙，猛烈地拍打着他的身躯，但他仍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
我也曾经在这里打拼、奔波过。不惜代价、不惜扭曲自己的本性，然而……
伍尔夫凝视着手中的照片，他、弥弥、牧亦。曾经的一家三口、曾经的梦想，就这么被永远地固定在了发黄的画面上，时刻提醒着他：
……一切努力终将化作徒劳无功。
先是失去弥弥，再是失去牧亦。振作起来、拼尽全力、毅然决然地抗击困境，最终却仍旧无可避免地遭遇无情的挫败、被裹挟进时代的悲剧。难道说，这就是我不得不接受的命运吗？
随着记忆得到彻底解封，曾经的无奈、悲伤、痛苦再度找上了伍尔夫。
这里是机体彻底崩溃前，系统最后残存的虚拟世界。被禁锢于此的伍尔夫，如今还能做什么呢？不，现在只剩下了最后的煎熬。
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伍尔夫看见沙瀑般的崩塌，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
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呢？
也许机体还凭着求生本能试图拯救自己，但伍尔夫已经在思考什么是真正的解脱了。
还记得在自己倒下前，我对主脑进行了最后一搏——“终极选项”。如果一切顺利，那么主脑……不，古陈江一定会幡然醒悟。在他放弃毁灭的同时，伊沐也势必会得救。
只不过，主脑他还是那个伍尔夫笃信的心怀理想之人吗？
说实话，这场豪赌我不一定能赢。不如说，作为执迷不悟的赌徒，我的人生……一直在输。
如今，破损的机体已经无法帮伍尔夫获取外界信息。接下来，故事将如何演绎、伊沐是否真的得救、结局究竟如何，恐怕他都无从知晓了吧。
没关系、没关系，伊沐一定会安全的。一定要……坚信这一点。现在的话……躺下来吧，伍尔夫。闭上眼睛，苦难很快就能结束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虽然硬撑着豁达的态度劝服自己，伍尔夫却依旧不为所动。坐在这高耸的人造断崖上，一股无法摆脱的绝望萦绕着他的内心。
难道这次也只会遭遇失败？
伍尔夫嘲笑着自己，无奈地摇摇头。
呵，别折腾了，遗憾再大也给我咽下去。抗争已经结束了，是时候接受早就该接受的命运了。
即便如此，伍尔夫的内心也存在着一个他无可否认的渴望。
要是能再见面就好了。倘若能用自己的双眼去确认的话……
出乎意料地，傲慢的上苍第一次回应了他的祈求。就在这时，伍尔夫忽然收到了连接的请求。
连接请求？拒绝掉吧，能不能让我平静地……等等，难道说……这，真是的伊沐？！
伍尔夫匆忙起身，一脸的始料未及。
怎么会……这里可是由数据构筑的虚拟世界！
也许那真的是朝伊沐的意识，又或者只是主脑做的伪装。但伍尔夫并不打算犹豫，很快便同意了请求。
——远程连接建立成功——
伊沐他……真的会来吗？
不久后，自堤坝后方积沙遍地的公路上，少年的身影由模糊的剪影逐渐变作熟悉的模样。朝伊沐看着伍尔夫。明明分别还未超过半小时，这场重逢却已然跨越了生死。
少年相信，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伍尔夫……跟我……”怎想，他竟只勉强挤出了几个字。
糟糕，之前想好要用来说服伍尔夫的话语呢，怎么全忘了？
少年……根本没有准备好。
另一边，伍尔夫急忙上前。扶着少年的肩膀，他急切地问道：“伊沐，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伊沐，现在外面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事，主脑究竟都做了什么，难道我其实根本一事无成？伊沐你……已经安全了吗？”
听完伍尔夫焦虑的话语，朝伊沐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因伍尔夫的表现笑出了声。
什么嘛，原来伍尔夫比我还紧张。
“安心吧，伍尔夫，”有了伍尔夫在身旁，突然的窘迫平复了下去，“在你的努力下，主脑他最终放弃了摧毁城市的计划，然后他把市民们都送回去了，这座城市又能迎来光明的明天。”
随后，朝伊沐简要介绍了事件的后续进展：主脑的悔悟、对民众的救援、一路上主脑告诉他的想法……
是吗，原来是这样吗？我的豪赌居然真的成功了——父母最后的遗言，真的拯救了即将堕入黑暗的孩子，同时也挽救了文明的未来。
更重要的是，伊沐已经安全了。能亲自传来好消息，真是谢谢你，伊沐，这样我就终于能了无牵挂地……
“是的，我已经安全了。所以伍尔夫你也抓紧时间……伍尔夫？”忽然，伍尔夫的掌心早自少年的肩头滑落。
接着，伍尔夫转身回到了堤坝的边缘上。他的步伐没有半点踉跄，却不知为何，仍旧有些飘忽不定。伍尔夫既感到了了却心愿的欣喜，又因沉浸在过去的悲伤而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他的视线正对着城市的废墟，但他的思绪又会飘往何处呢？
跟在背后，少年听见了他的低喃：“太好了，弥弥、牧亦，我终于做到了，我真的守护住自己的家人了。充满失败的人生中唯一的胜利……倘若我当时也能守住你们就好了……”
朝伊沐留意到伍尔夫手中捏着一张照片。凑近后，他看见那是张家庭照。
那名男子就是从前的伍尔夫吧？世界毁灭前，他也曾拥有自己家庭。只不过……结局并不美好。记忆恢复后，漫长的苦难在他眼神里雕刻的沧桑便又回来了。
“伍尔夫……”
也许，伍尔夫清楚我来这里的目的。而这大概就是他不愿离开的原因吧？我应该……应该怎样才能说服这样一个遍尝苦难的人呢？
环顾四周，世界的边缘正如流沙般缓缓崩塌。毁灭的脚步仍在毫不迟疑地行进着，时间很紧迫。少年该如何是好？头一次地，朝伊沐因为不知道该对伍尔夫说什么好而感到了恐惧。
迷茫之中，朝伊沐只得同伍尔夫一起，眺望着这座辽阔的沙漠。
我正站在……一座巨型水坝的顶端？
但这里根本没有水，河流已经枯竭了。取代了曾经磅礴的瀑布，泄洪口与底端河床之间的悬崖深若万丈。朝伊沐按捺不住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悬崖的边缘，俯瞰下方的事物。原本庞大的岩石，此刻看上去竟如此渺小，他就像在夜晚遥望夜幕上的月球。
“这就是水坝吗，真巍峨……哦，好危险。”狂风吹得朝伊沐身形不稳，他连忙退了回来。
“别离得太近，在这里跌落也保不齐会发生什么危险的事情。”话虽如此，伍尔夫毫不在乎地坐在悬崖边的身影也没什么说服力，“仅靠一场甘霖的话，是没办法令河流再度奔涌的吧。”
“我从主脑先生那里听说了，他们就是你过去的家人吗？”朝伊沐一边思考，一边说道，“那个……伍尔夫，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这里快崩塌了。在那之后，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介绍介绍他们吧？”
伍尔夫没有回头。他凝视着手中的照片，眼神黯淡无辉：“我很清楚，伊沐。你来这里是想要救我，对吧？”
“是的，所以你跟我一起回家……好吗？”伍尔夫苍老的身姿梗塞住了少年的话语。他意识到了，即便清楚一切终于落下帷幕，自己也有获救的机会，伍尔夫依旧没有挪动半寸。
“是吗，你想了解我曾经的家人？”伍尔夫并没正面作答，“就像你一样，他们对我来说同样弥足珍贵。”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想离开？
“这是我的妻子弥弥，而她怀里的孩子则是我的儿子牧亦。当年我做着建筑设计师的工作，而弥弥则在学校里教书。两人的工作虽然都很繁忙，但只要回到家里，再多的辛劳我们都不会在意。凑合能过的生活、健康成长的孩子……在那个时代里，就算没有最新款的家政机器人，我们也已经成了那种许多人奢望中的幸福家庭了。”
话说一半，伍尔夫苦笑着开始摇头：“唉，我可真是个小丑。在并不美好的‘美好年代’里，真亏我能被妄想蒙蔽住双眼。每天都有人失去生计流离失所，但我竟然还心存侥幸，心想至少自己的家人不会遭难。”
然而，事实上……
“我是傻瓜，自以为能独善其身的我就是傻瓜！”忽然，不受控制的眼泪如细雨般敲打在照片上。
在伍尔夫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的过去缓缓向朝伊沐道来。在他惊醒之前，将倾的世界早已裹挟着厄运，将他侵袭得遍体鳞伤。这是一场只能靠死亡才能逃脱的磨难。
以妻子就职的学校遭遇恐怖袭击为起点，伍尔夫的希望一个接一个地破灭：绿雾病带走了妻子的生命、自己的工作被先进的人工智能取代、被迫在贫民窟挣扎求生、没能阻止歹人谋害儿子、流落街头、缉凶的弟弟遭到杀害……
即便如此，每当希望破灭的时候，伍尔夫都做了一件相同的事情：“我必须强逼着自己，逼迫自己再度振奋起来。”
只要牧亦还在，伍尔夫便能一直坚守活下去的信念。不，牧亦就是他活下去的信念。
“当时我想尽办法找了各种活计，不干净的、脏的……心想着就算乞讨也要赚到足够的钱。因为我还有牧亦啊，做父亲的怎么能轻言放弃呢？失败了就再站起来，再次失败就再次站起来。”伍尔夫捏着照片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不仅是这样，我还要求自己每天乐观地面对孩子，想尽量为他的童年创造一些阳光。”
“只不过……”忽然，他的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肤。虚构的世界里，灵魂的鲜血依旧殷红。
对充满恶意的命运而言，那些所谓的不屈都不过是无谓的顽抗。
“人终归是对抗不了世界的啊。”
自从他最后的支撑消失以后，不断委曲求全的理想终归一蹶不振。
如果自己的人生只有这么一个绝望的结局，那么之前面对厄运时的振作，究竟意义何在呢？——这般自暴自弃的想法，在最后的时光里始终纠缠着伍尔夫，与他一同游荡在街头。被颓废的想法驱使着，他最终同意了古陈江博士的邀约。当时的他，并没有想着要利用转生到未来的机会寻求某种转机。
成为一名仿生人，被封印了记忆，来到庇佑之城，这反倒成了一件幸事。卸下包袱的伍尔夫再次找到了新的起点，他又以新的形式振作了起来。
即便记忆缺失，但伍尔夫也始终不是盲从命令的机器。他的意志未曾被禁锢、他的真心始终赤诚。也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但始终铭记着理想的本能却一直在指引着他，指引他去追寻一个自己期盼已久的幸福家庭。或者说，“幸福再来”。
作为朝伊沐的监护人，伍尔夫同少年组建了一个全新的家庭。他再度拥有了能去关心的孩子、能去守护的家人。随着时间的流逝，朝伊沐也在逐渐长大。现在想来，伍尔夫的期盼真的一度实现过，却又在他找回自我后失之交臂。
在这次危机中，伍尔夫的决心也终于再次觉醒了。它再次指引着他克服万难，让他不惜一切地为了守护伊沐而战。
也许这次还是会遭遇惨痛的失败，但伍尔夫就是这般的不服输。而现在，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迹发生了。这次的奋斗竟然产生了截然不同的结果：“从失败到下一场失败”的循环被终结了。自己从来不敢奢想的场景，拥有迎接幸福未来权力的伊沐就站在他的面前。
恐怕，这第一次取得的成功将会是唯一、且最后的例外吧。
“伊沐，能来告诉我，谢谢你。这样一来，我在尽头离去时也不需要带上遗憾了。”
“……”
不仅是我，或是这座城市，明明你也可以得救啊。但为什么……他要拒绝呢？
抹去眼泪后，少年面前的男人忽然又笑了。凄惨的笑容令少年感到不甘。朝伊沐想反驳啊，想留住伍尔夫。但任凭自己搜肠刮肚，他也找不出合适的词语。
但他更清楚，自己更加构想不出的是伍尔夫远去的未来。
鼻子在发酸，难道自己真的没办法说服伍尔夫了吗？
“这里才不是‘尽头’，跟我一起回去吧……”
虚拟世界的自毁仍在继续，周边地块都已经坍塌了。在废城的边疆上，所有事物都在与黄沙一同坠入世界的深渊。无法承受住人类意识的容器，溃散迫在眉睫。
“对不起，伊沐，这次恐怕我不能满足你的愿望了。我不会离开，因为……我的‘尽头’就在这里。”伍尔夫站起身，抚摸着朝伊沐的发梢，“就像我手中的照片一样，我的时光早在世界毁灭之前就已经停滞了。当年，也许我真的还在下意识地在顽守些什么，所以我才没有选择同旧世界一同死去。而现在，能拥有这段梦幻般的时光，这段……我根本不配拥有的时光，已经是莫大的奇迹了。伊沐，你能作为我的家人、我的孩子陪我共同度过这段时光，我真是由衷地感激你，谢谢。现在的话，我心愿已了。”
遍尝辛酸以后，即便最终实现了什么，最终体会到的也只会是释然……和厌倦吗？
“我……”
“雏鸟终归是要离巢的。该坚强起来了，伊沐。现在的你既勇敢又坚强，一定不再需要我去担心了。如果主脑还是那个我认识的古陈江博士，那么他一定会推动城市，引发前所未有的变革吧。这也意味着，你的未来肯定会遇到诸多大事。但要相信自己，绝不低头屈服，即便我已经不在……”
“不对，伍尔夫，这里才不是‘尽头’！”话未说完，朝伊沐却突然将自己积蓄的情感统统爆发，打断了他的嘱托。
对，就当自己是毫不体谅父母只管自己任性的小孩好了！
接着，朝伊沐用力地抱住了伍尔夫。语无伦次也罢，少年决心定要将他挽留。
伍尔夫经历的苦难折磨了他一生不假，但这十几年来父子的感情难道就是假的吗？
挥手掀开阴霾，话语倾巢而出：“伍尔夫，现在还不能放弃啊！也许世界的过去真的可怕得令所有人都默许它走向毁灭，但我愿意相信，我们的未来注定充满了希望！这可是你凭自己的双手突破绝望后夺过来的未来啊！”
可为什么，你期盼的未来里会没有你的存在呢？
“因为啊，伊沐，停留在过去的人，是没有资格得到未来的。”
“才不是这样啊，未来明明属于城市里的每个人！教会我不要放弃的是你，从未放弃过抗争的也是你，为什么你现在会选择放弃了呢？”
我也很……傲慢吗？但我不在乎，我不想让伍尔夫就此离去！
“那是因为……”与朝伊沐四目相对，真挚目光中传递出的决心令伍尔夫既吃惊，又感慨。如此坚定的态度是他第一次见到。再搪塞几句无聊的借口，怕是也会被他的意志轻易击溃吧。
伊沐他……接下来会怎样说服我呢，就像成熟的大人一样？
“伍尔夫！我……求求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诸多往事忽然涌上了心头，模糊了朝伊沐的视线。
一定是风沙对吧，是的吧？
“伍尔夫，我……”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了，但为何光是发出声音都这么艰难？
“你离开的话，我……我会很伤心的，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再怎么擦去泪水，委屈与思念依旧奔涌而出。
伍尔夫没有作答。不，他只是在掩饰自己罢了。他仰起头，不想让少年看见自己不忍心的面庞。在他的内心，一度熄灭的火苗再度窜起。
是吗？伊沐他不想让我离开啊……结果他还是这么让人放不下心……
风在呼号，正在毁灭的世界里，两人无言。
崩塌的边缘已经快要波及到他们了。只见黄沙倾泻而下，瞬间将干涸的河床填满变作沙丘。
空洞的心灵，此刻又开始渴求着幸福。
忽然，一阵狂风袭来。伍尔夫猝不及防，结果让相片脱手飘向了天际。
“啊……”下意识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然后却收了回去，“唉，也罢。”
弥弥、牧亦……兴许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我不会忘记你们的，但为了再度前进、为了守护新的家人，我必须将过去放下了。我还不能轻言放弃，因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一无所有了。
“让你伤心了，对不起呢，伊沐。”握住朝伊沐的手，伍尔夫轻声说道，“我答应你，让我们回家吧。”
既不是悲凉的祈愿，也不是无奈的谎言……真的要回家了。
“嗯！”朝伊沐破涕为笑，身旁仿佛笼罩着温暖的光芒。
伍尔夫他终于接受了，美好的未来正在等待着我们！
背对着身后不断崩塌的世界，两人并肩迈出了步伐。
愈发猛烈的沙尘暴之上，照片正如孤高的鹰隼般翱翔于天际。放手后，他终于能够迈向未来。万物都在往下倾塌，而照片却在向着更高的云层攀去，为的是发现新的风景。
而在下方，两人的步伐仍是不紧不慢，完全没有逃难时应有的仓促。在历尽艰险之后，这可是难得的团聚时刻，为什么要着急呢？在他们的身后，连毁灭也忍不住放缓了脚步。
“伍尔夫，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我也会尽早归来的，别担心。”
也对，其实接下来还有一场短暂的别离。但少年不再担心，因为长夜终尽，前途已是一片光明。
沿着来时的道路，他们共同享受着这奇迹般的时光。
究竟是过了多久呢？朝伊沐身边的感觉逐渐变得稀薄，而他眼前的光景也再度被强烈的光芒所占据。不过有了伍尔夫在身旁，少年的内心感受不到一丝害怕。
凭借着强烈的执着，父亲守护了他的孩子；而感激着父亲的孩子，反过来也拯救了父亲。
黄沙仍在无情地侵袭，但没有谁会再次变得一无所有。
“我会等着你回来的，伍尔夫。”
……
两个月后。
最终，由主脑主导的“清除计划”，最终以本人主动悔改落下了帷幕。民众回到家中，一度被注销的市民身份也很快得到了恢复。万幸的是，在这次事件里，没有任何生命不幸地死去，伤者也没有出现太多。
为了避免公众恐慌，事件的真相以自动管理网络遭到入侵的理由掩盖了过去。虽然欲盖弥彰的说法引起了公众对于自动管理网络安全性的质疑，但毕竟最坏的结局已经被避免了。
接下来社会该如何前进，主脑该怎样将人类带入新的未来？虽然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但至少重振旗鼓的主脑本人倒是表现得很乐观。他坚信着，倘若自己再次走向偏激，那么他只需再度提醒自己：父母对他的支持、自己的理想、还有他曾经的助手……这一切都能将他带回正轨。
在事件告一段落，人们恢复健康、城市修缮完毕后，为了弥补灾难对市民造成的身心伤害，城市举办了一场为期两周的盛大狂欢节。不需要工作，也没有作业，市民可以尽情地游玩。尽管那命运的两天仍令人们心有余悸，但伤痕正在修复，他们已经能够开始积极享受危机过后的崭新日常了。
同时，保护城市免受辐射侵袭的防护罩也重新启动了伪装迷彩。当时被市民们目击到的辐射风暴同样被主脑以某种理由搪塞了过去。不过，离城市外的真相被开诚布公的时刻，一定不会遥远了。
警卫方面，为了挽回公众被打击的信心，SEL-003带队主动出击，一举惩治了不少为害一方的恶棍。以前他们一直仗着过于温和的治安而肆意妄为，但现在他们必须学会改过自新了。街道上的警卫换回了友善的面孔，而真正的治安力量则退回幕后，默默守护着城市的平安。不仅如此，以这次事件为起点，SEL-003表现得更加积极了。但与此同时，主脑也在他身上发现了故障的恶化。除了沟通以外，专属于他的新机体也在加紧设计中。
社会秩序重返正轨后，主脑也回归了自己原本科研工作者的身份：人工智能方面，主脑利用父母遗留的研究资料，开始了通用型具意识体仿生人的研究；社会方面，主脑正在设计着提升市民积极性的社会发展方案，文明终将再度前进；伍尔夫方面，主脑也信守承诺，他的新机体也在研制之中。
对朝伊沐而言，今年的暑假恐怕是人生中最难忘却的时光吧。事件结束后，主脑还替他修改了暑期社会实践的活动计划。职业模拟变成了由主脑亲自讲解的课外授业。在城堡办公室里，主脑为朝伊沐讲解了许多少年闻所未闻的历史。偶尔，朝伊沐能透过屏幕，同还暂居服务器里的伍尔夫见面。
少年的积极表现被主脑看在眼里。见朝伊沐表现优秀，主脑便毫不忌讳自己的私心，直接选中他成了新生代表。暑期结束迎来新学期后，朝伊沐就会在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表演讲。主脑甚至做出承诺，只要朝伊沐接受，他就会加快脚步让伍尔夫提前归来。
“根据预计，他恰好会在你开学的日子归来。作为自己已经确实地成长了的标志，让他也来聆听你的演讲，然后被表扬一番，不也挺好吗？”
“这……我……行吧……”
“别害羞了，某些人都没这机会好吗？”
“某些人是指……”
“好了好了，废话少说，既然决定好了就快去准备初稿吧！唉，顺便挖苦自己，我可真是小丑精神。”
时光飞逝，一转眼暑假就走向了尾声。
今天，对主脑来说，是家人团聚的一天。今早，他启程离开了城市。乘坐着防核装甲车，他前往了自己曾经工作、生活的堡垒。
今天，对朝伊沐来说，则是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同时也是团聚的日子。距离上学还有一个小时。他早已整理好了书包，正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新的校舍、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以及接下来作为新生代表要发表的演讲，一切都令他惴惴不安。不过，这些都胜不过那真正令他紧张的理由：今天伍尔夫终于能够回来了。再过不久，焕然一新的老爹就会抵达，来送他去学校了。
“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测吧？”朝伊沐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把演讲词给忘了。
就在这时，一道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为少年送来了福音。朝伊沐喜出望外地转过头，连忙奔向玄关。
门外传来轻快的电子音，访客通过验证解开了门锁。
“伍尔夫！”熟悉的身影令少年鼻酸。
“我回来了，伊沐。”
天际线的上方，澄澈的晴空不见一丝阴霾。能够像这样迎接全新的一天，少年不由得感叹，人生中能有伍尔夫成为自己的父亲，真是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