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暖正站在盥洗台前刷牙。
苏默也站在盥洗台前刷牙，他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花小暖刷牙。
花小暖刷好牙，将口中的泡沫与水咕噜咕噜地吐出，掬了一捧水轻轻冲洗，吹弹可破的嫩白脸颊上沾着水滴。
苏默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花小暖洗脸，他想到了出水的芙蓉，虽然他没怎么见过。
花小暖洗漱完毕，用毛巾擦干脸，拿过梳子，梳理及肩的乌黑秀发，稍稍整理那难看但穿她身上就一点都不难看的校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满意点头。
苏默一边机械地刷着牙，一边看着花小暖，牙膏的泡沫带着水从嘴角流出。
女孩终于忍不住，她伸出嫩白的小手在苏默眼前晃悠，没好气道，“你还要刷多久的牙呀?牙刷的毛都快被你刷秃了！”
“啊？哦。”苏默随手擦去嘴角的泡沫，继续盯着女孩那无暇的侧脸。
“你看什么呀，都看了十几年还不看腻么？”花小暖有些难为情又有些欢喜地抱怨着。
“已经很久没看过了，都快要忘记了。”苏默还是看着她。
有那么久么？不是只过一晚上么？女孩心里疑惑。
真的好久没有再见到了啊。苏默则在心里感慨道。
花小暖还活着，或者说，花小暖还未死去，怎样说都无所谓。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捏了捏女孩娇嫩的脸蛋，真实的、无比美好的触感通过他的手指传入他的大脑，无比清楚地告诉着他：这是真实存在着的、活生生的花小暖。
随之而来的，是两颊传来的痛楚，那是女孩羞恼的反击。
“你要死呀！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女孩捏着他的脸好一会才松开，看着他脸颊两边未立刻消退的红肿，才颇为解气地笑出声了。
苏默没跟着她笑，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面无表情的苏默让花小暖有些不知所措，她收敛了笑声，怯怯地问，“你生气啦？”
“你怎么这么问？”反倒是苏默有些不解。
“哎呀……”女孩有些局促地挠着脸颊，“就是……看你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出声，所以我就以为……”
女孩伸出双手，轻轻地揉着他还有些红的脸，方才报复性质的戏谑变换为淡淡的心疼，“我是不是有些太用力了，弄疼你啦？对不起啊，你刚刚这样对我，我有些害羞，又有些激动，一下子没拿捏住分寸……”
“你再用力一些也没事的。”苏默说。
女孩仍是无法从他那毫无情绪起伏的话语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说反话，于是又有些不安。
苏默看着花小暖不敢与他对视的双眸，和他毫无波澜起伏的双眼不同，她那干净澄澈的眸子仿佛会说话，就算她不解释，苏默也能轻而易举地从她的眼中得出答案。
她是个永远藏不住心情的女孩，至少在他面前如此。
他想起了已经很遥远的过去，或者说未来。
——“我完全搞不懂啊，你到底再想什么，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看法，我真的搞不懂啊……”
那句话语的声音已然模糊，可其间蕴含着的崩溃情感，他记忆犹新。
原来如此……
于是苏默有些明悟。
“小暖，小默，你们在干什么？快过来吃早餐，上学要迟到喽！”
粗犷大嗓门的声音传来，是小暖的父亲在催促他们。
小暖只是低着头，没有回应。
苏默摇头道：“我没生气。”
“……真的？”
“假的。”
意想不到的话语令女孩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跳也漏了一拍。
然后她梳理整齐的柔顺秀发就被摸得一团糟。
苏默看着他的杰作，满意点头，“现在是真的不生气了。”
然后他就被女孩追打笑骂着跑到了餐厅。
他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想，至少在现在，这并不会妨碍女孩看出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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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一家五口人中最后两个坐到餐桌前的人，花父花母已经吃完了各自的早餐，花父懒洋洋地剔着牙，看着电视播出的早间新闻，花母则收拾着餐盘垃圾。
苏默看着他们，有些恍惚，花父的头发，还不似最后见面时那般斑白，花母脸上的皱纹，也还没有当时那么多。
和花小暖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但抽去了所有感情和表情的女孩则慢悠悠地吃着包子，脸颊鼓鼓，像只贮存食物的松鼠，看起来煞是可爱。
小满啊。苏默对她有着异样的亲切感，因为她和他一样，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看见苏默和女儿，花母笑逐颜开道：“呀，你们两个，快过来吃早餐！”
“你们俩咋了？今天这么磨叽？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可不好。”花父则是不解道。
“哼，不知道，你问苏默去。”
花小暖快步走在苏默前，昂着头，刻意不让苏默去看她的脸。
两人相邻入座，桌子挺大，彼此座位之间并不拥挤，隔着不少位置，但女孩硬是手提着椅子朝苏默一边挤去，仿佛要把他给挤出桌子。
苏默不断退让，最后椅子挨上了花小满，才让女孩冷哼着罢休。
“呦，小两口开始吵架啦？这可真是难得。”花父笑着调侃道。
“谁跟这个木头似的家伙是两口子啊。”
闻言，小暖的反应有些奇怪：她先是下意识地露出“不好”的神色，发觉父亲只是在调侃后又悄然松了口气，又开始感到羞涩与窃喜，想起方才的事，随即摆出一副臭脸，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时朝苏默瞥去，想要观察他的反应，却又不想被他察觉。
苏默只是大口大口地嚼着留有余温的包子，就着香浓的豆浆吞咽下肚，没有理会，这让她安心下来，却又不禁有些泄气。
苏默刚吃完了早餐，就有只剩了小半的包子递到了他面前。
花小满面无表情道：“我吃不下了。”
“哦。”苏默道。
他默默接过包子，一口吃下。
花小满没有道谢，只是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向家门走去。
花小暖看见妹妹，连忙效仿她的做法，把自己没吃完的包子也递到苏默面前，面无表情道，“我吃不下了。”
苏默也看着她，同样是面无表情，但谁都能看出他的意思——我不信。
苏默没有接过，女孩就只是看着他，没把手收回，眼底透露着誓不罢休的固执。
苏默终于还是吃掉了她的包子。
方才撒娇怄气的模样一秒破功，女孩顿时喜笑颜开，也起身提起自己的书包，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快迟到了，别在这傻楞着啦，动作利索点。”
“好。”苏默也站起身，和花父花母打了声招呼，在花小暖的催促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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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离去的三人，花母忽地落泪，就她自己也惊讶，于是连忙拭去眼泪，不明所以。
孩子他妈，怎么了。花父问。
我也不知道，花母一面擦泪一面说，眼泪不知怎么的，自己就掉下来了。
真是奇妙呢，我其实也有这种感觉。
是啊，真是奇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