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暖已经和他成为一对恋人。
女孩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与她那羞涩甜美的笑让他回忆起了因为过于遥远而早已淡忘的过往。
这样啊，在这之前，我就已经和小暖交往了。
虽然女孩没有提起，但苏默想应该是女孩向他告的白，印象中他从未有过一次主动，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维持原来的关系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是朝夕相处长达十数年之久的青梅竹马，彼此之间的关系早已达到亲密无间的地步，乃至令他对女孩情感变化的界线感到无比模糊。
女孩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在多久以前就由纯粹的友谊与好感变作淡淡的喜欢，又是在多久之后的未来完成了喜欢到爱意的跨越？
苏默不知道，但这无所谓。
对曾经的苏默来说，这本不是什么值得特意庆祝和感到喜悦的事，若是往常，被这样告知的他多半也只会冒出“这样啊”的念头，但对于在前世便已知晓了二人感情与婚姻的结局的他来说，这绝算不上什么好事。
尤其是在他决定要与女孩保持距离的时候。
真是无比糟糕的时机。
苏默有些头疼。
从女孩的话来看，两人已经交往了有一段时间，虽仍显羞涩，但女孩已经会用亲吻来向他传递内心的爱恋，不过这样的关系因为他正面临高考、需要专心对付学习而没有走到更进一步，陷入热恋中的女孩仍是女孩，没有变成女人。
这勉强算是一个好消息，不过也好不到哪去，若要比喻有多好的话，这个好消息就像是从消化不良的人的排泄物中寻出了一根未消化的金针菇那样的好。
如果两人尚未交往，便一切照旧，他要做的，无非是在女孩鼓起勇气告白前疏离她，或者在她告白时稍微狠下心去拒绝她，撒个谎，告诉她，自己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姐姐看待。说起来，是姐姐还是妹妹来着？谁的年龄要大一些来着？不记得了，这无所谓。
这是最简单却也最直截了当且有效的做法，也许他会因为撒谎而有些羞愧，也许会因为故意伤到女孩的心感到惭愧，也许会因为拒绝了女孩而忧郁几天，这不算什么。
在这段感情有什么实质性进展前将其扼杀于摇篮之中，让女孩在尚未踏出注定会受伤的一步前收回脚步，女孩什么都没有失去，这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现在，他的打算落空了。
花小暖是个有些脆弱的女孩，在想到可能要拒绝她的告白时，苏默就有些担心，但终究可以依靠陪伴在她的身边让她明白，他一直都在。
但现在，女孩正处于热恋中，这是她相较于平时来得更加敏感的时期。
如果在这时候如给女孩当头一棒一般，接受了女孩的告白，却又无缘无故地突然提出分手……
苏默不是一个喜欢赌博的人，他不愿意去赌，女孩在遭受这般打击后能否振作，正如同不会有人会想要将手中的名贵瓷器摔到地上瞧瞧这瓷器结不结实。
是否可以尝试在交往中慢慢地让女孩对他不断感到失望，直至提出分手？
那是最糟糕的做法，文火煎心如钝刀割肉，这远比快刀斩乱麻的短暂剧痛要更加折磨。
苏默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到前世向他提出离婚时，她那无比憔悴的面容。
若能避免那一刻的到来，让他再死一次也可以。死多几次也无所谓。如果这样能让他回到两人尚未交往的过去。
该怎么办呢？
苏默思索着。
——“上课铃都已经响完了。你要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
低沉的斥责声打断了苏默的思绪。
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都站在教室的前门门口，像个迟到打了报告老师却没让进的学生。
3年A班的教室内一片寂静，一名矮个、谢顶、身材微胖、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手提一摞试卷，正站在教室门外，微微仰着头，与挡了他路的苏默对视，目光很是不善。
“……你哪位？”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苏默听见了教室中传出的一阵窃笑。
“……看来你假期过得挺滋润，连自己班主任的脸都忘记了。”3年A班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不冷不热道。
“没有的事。应该。”
苏默确实不记得了，这确实不好，于是他诚恳地道了声歉，随后老老实实地让开。
“待会第一个检查你的寒假作业，希望你在假期里没有因为玩过头连寒假作业都给忘了。”班主任的话又惹来班内一阵幸灾乐祸的讥笑声。
“应该没有。”苏默不已经记得高三上学期的长假是否还会有寒假作业，也同样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这得问昨天的他。
没了人形路障，班主任畅通无阻地站上了讲台。把提着的试卷放在讲桌，矮胖的中年人看向苏默，“你还要站在这里到什么时候？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我不知道座位在哪。”苏默看向教室，有几处位子上没坐人，应该是有学生去厕所了。
“虽然换了教室，但座位暂时没有变动，你上学期座位在哪就坐哪儿。”班主任语气不耐道。
“不记得了。”苏默老实道。
“……什么？”班主任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
“上学期坐哪，我给忘了。”
“……你不会看座位表吗？”
“对哦，”苏默茅塞顿开，“还有座位表这么个玩意来着，我都给忘了。”
底下学生的笑声愈发肆无忌惮。
“你是在戏弄我么？还是觉得所有人看着你笑的感觉很好？”班主任冷冷道。
“没有的事。”比起成为全班瞩目的焦点，苏默更想找出解决他与花小暖问题的方法，但他的面瘫脸与毫无起伏的语气让所有人都认为他这是在一本正经地整活。
“够了，找到你的座位，滚回去，我有事要说。”班主任捏着眉心，满脸烦躁地摆摆手。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发飙，真是一名冷静克制的优秀教师。
苏默找到了他的座位，他坐在靠墙的一排，而且就坐在季玥的正前方。
两边靠墙的两排座位都是单排，没有同桌。
苏默坐到自己的位置，突然想到，刚才和花小暖说季玥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话，看来并不是这样，至少从后往前传作业时多少还是会说点话的。
这不重要。
班主任开始讲话。
“这是你们高中所度过的最后一个学期，再接下来，就是决定你们一生命运的高考。”
班主任一面拆着试卷，按各排人数分成几叠，一面说着毫无新意的话。
听的人百无聊赖，说的人亦漫不经心。
除了苏默。
他没对班主任的话起什么反应，但试卷下发的哗啦啦的声音传入耳中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从现在开始，各位要做的，只有两件事，做卷子，听讲评这份题目只是个开始。”
一份高考的模拟卷发到了苏默的桌上，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试题。
其他学生已经熟捻地开始奋笔疾书。
苏默一动不动。
完了，他想。
高中的知识他全都忘完了。
直至交卷，他也未曾动过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