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默按时起了床，但他其实醒得很早，只是后来因又睡下而忘掉了相关的记忆。
他睡得很不安详，因为有人搅了他的安宁。
浅棕色床头柜上的铁壳闹钟的时针安安静静地走着，距离走到设定响起的时间刻度还有挺长一段路要走。
屋外的天尚未破晓，正处于黑夜与白昼的交界，房间的窗帘紧闭，让尚且微弱的光线只能从两片窗帘之间的缝隙透入屋内，这并不足以扰人清梦。
苏默以和“正儿八经”这个词完全沾不上边的睡姿熟睡着，床上纯白的床单与被单一片混沌，他那偏长微卷的头发因睡时的辗转反侧而显得异常凌乱，仿佛随时会从里面钻出几只鸡仔。
咔塔一声轻响，房门被打开，门扉因开合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睡得正香甜，没有被这微小的动静吵醒，更没有注意到来者蹑手蹑脚的动作。
亦不会察觉到衣物褪去、落地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睡梦中的苏默隐隐约约感觉到柔软的床垫微微震荡，除了他以外又有人上了这张床。
尚且盖在身上的被单被一把揭开，侧躺着的身躯被轻柔推翻、摆正，整个人呈“大”字形平躺，他感觉到腰腹间受到一股重量，有人跨坐在他的身上，并不重，相反，十分轻盈，且触感柔软得像一大团棉花将他掩埋。
这很舒服，于是他睡得更香了，流淌着口水的嘴角不自觉地吐露出一声享受的呻吟，像个饱受背痛困扰的糟老头子接受了专业的按摩服务。
随即，他感受到脸颊被一双娇嫩的手儿抚摸，那双手动作轻柔，纤纤玉指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划过下巴，再到两颊，直至将他面部的轮廓完全勾勒，动作很轻很轻。
亲吻锁骨，指肚划过他意外细长的眼睫，掠过他脸上细微的绒毛，轻刮其笔挺的鼻梁，玩乐似地抹动他的薄唇。
男孩的眉心因脸部传来的瘙痒而微微蹙起，如果这股不适稍强一些，他会就此睁开双眼。
但他没有醒来，显然挑逗者的技艺已然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将他面部的敏感程度琢磨得一清二楚，这是绝非一朝一夕的功夫所能造就的娴熟。
挑逗者并未满足于此，如同勇攀高峰的登山者永不会满足脚下的高度，她有了更进一步的大胆举动。
苏默感觉到腹部的重量逐渐前倾，温润如玉的触感蔓延至胸前，仿佛要将他完全包裹，这是单薄的被单所无法比拟的绝妙滋味。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稍稍提起、握住，指缝间传来被填满的感觉。
他感觉到温热湿润的鼻息扑打在他的脸颊。
他感觉到自己的唇被某样柔软的事物堵住，牙齿被轻轻撬开，这令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困难。
身体各处传来的感觉都在告诉他：他正在被肆意地玩弄着。
他十分享受这样的感觉。
但他不喜欢这样。
于是他睁开了双眼。
在睁开双眼、意识朦胧之际，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一声低呼：
“……今天比往常要来得敏感，为什么？”
苏默昨晚按时熄灯上了床，但睡得很晚，这使得他的意识久久未能从涣散中凝聚，视线也没有焦点，眼前女孩的面貌仍是隐隐约约迷迷蒙蒙一片，只能看出一道轮廓。
这给了事发者弥补欲望冲破理智过失的机会。
她非但没有放开苏默，反而捧起男孩的脑袋，再次于他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苏默，该起床喽。”四唇分离，女孩努力平复因胸腔剧烈跳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并模仿起苏默熟悉的语气。
“可是……”苏默下意识地偏过头，透过窗帘的一丝缝隙看向屋外，“天还暗着呢……”
“这样啊，那可能是我搞错时间了。对不起啊，打扰你的美梦了。”
“无所谓。你是……”他的瞳孔恢复了聚焦，女孩的面容也逐渐变得清晰，但他的意识仍处于一片朦胧，脱口而出的，比起话语，倒更像是呓语。
“我是花小暖，你可爱的女朋友呀。怎么了，又把我给忘啦？”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令人烦恼呀。女孩低头掩嘴，发出吃吃的轻笑。
“……你是小暖？”
“那是当然。不然还会是谁？我那和我同样可爱的妹妹么？”女孩笑道，“她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但她不会像我这样笑。那孩子完全不会笑，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就像你一样。”
“是这样么……”苏默被女孩扶着脑袋，嘟囔着。
“是这样没错哦。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所以，继续睡吧，等到该上学时我再来叫你起来，这次不会再这么粗心大意了。”
“这样啊。”
“对，是这样。”
女孩一面宠溺地回应着他的话语，一面缓缓地将苏默的脑袋扶回枕头，那专注而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在对待某样价值连城的珍贵宝贝。
女孩为他盖好了被单，在其脸上落下轻柔一吻，可深不见底的欲望却忽地再度席卷理智，眸底泛起情欲的波澜，她不由自主地将头埋在男孩的颈间，深深嗅起男孩凌乱头发间散发出的淡淡清香，美目一片迷离。
这次她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理智夺回身体的控制权，抑制住更进一步的冲动，女孩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向苏默轻声道了晚安，准备离开房间。
“不对啊……”苏默模糊不清的声音令女孩刚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骤然停下。
女孩猛然回头，看向床上的苏默，却发现他的眼睛早已闭上，只是他的嘴却还仿佛有着自我意识般微微开合着，无意识地吐露着话语。
他已经睡着了，所以他现在说的是梦话。
他正做着梦，梦到的是前世花小暖的葬礼。
葬礼上，一个长相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孩在哭。
“小满……也是有表情的……我还见过她……哭的样子……”
真的很难得啊，见到那样的她。苏默含糊不清地说完了这句话，便只是打起呼，再也没有说话。
女孩沉默地注视着酣睡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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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默——该起床喽——”
在闹钟吵醒苏默以前，花小暖百灵鸟歌唱般活泼的欢叫声便取代了它的工作。
苏默这次很快被唤醒，他坐起身，没有像昨天那样又立刻躺倒睡去，这令花小暖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看见自家孩子终于学会上厕所后冲水的妈妈。
她看苏默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不由得疑惑道：“怎么了？”
“我好像在被你叫醒之前就醒过一次，然后我又睡着了。”苏默没有看向花小暖，只是目视前方，但他的眼里却没有映入任何事物。
“我一下子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什么？”女孩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默摇头道。
苏默仔细想了好一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很干脆地放弃了。
“算了，这不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