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
高速移动中的地铁车厢内不时有轻微的晃动,花小暖直视苏默,敛去了脸上只对他一人绽放的淡淡爱恋,柔和甜蜜的笑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郑重严肃的神情。
“怎么了?”苏默问。
“过来。”
随着地铁一站一站地接近二人的终点站,地铁上的人也逐渐减少,车厢内只有寥寥数人,显得有些冷清。
在刚上地铁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苏默因为一时的疏忽没有和花小暖同时上车而,从而没能与她坐到一起,两人中间隔了一些人,这让女孩不由得有些遗憾。
途中坐在两人中间的乘客终于在他们各自的终点站起身,可还没等花小暖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苏默也跟着站起。
他要给车上的一名老人让座。
两人挨着彼此坐的机会转瞬即逝,随着车门的打开,新的乘客一股脑涌入,挤满了车厢,也令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遥远。
他坐到了花小暖对面的座位,靠近角落,仿佛再多一些拥挤就能像洪波一般将他冲到下一节车厢。
花小暖已经看不见他了。
明明是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路途,她却从未像这次这般备受煎熬。
不知望着车厢上的到站通知播报有多少次,终于度过了高铁的晚高峰期,车上的人群逐渐减少,直至冷清。
地铁上的调换伴随着车厢的晃动摇曳,已经没有人需要靠抓着它们站定了。
就在花小暖带着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后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激动心情看向苏默时,却发现他仍是在远离她的车厢角落里坐着,书包垫在大腿处,双手插在兜里,双目微闭。
“苏默。”她不确定男孩是不是已经睡着了,于是只是轻声呼唤着他。
“我在。”苏默下意识睁眼回应道。
但话刚从口出他就有些后悔,他想,应该就这么装作睡着了才比较好。
“快过来呀,地铁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女孩朝他招手,脸上带有些许羞涩与期待的红晕,因为毕竟车厢内还有其他人在,虽然很少,且基本都在看着各自的手机,但女孩还是无法按捺住心中带有甜蜜的羞意。
“也快要到了,就没必要特地过去了吧。”苏默说。
满怀期待的她哪曾想到苏默的拒绝,当时就有些呆滞地愣住。
不对劲。
在最初的错愕与“他是不是开始不太想靠近我了”的患得患失后,一丝违和感浮现于女孩心间。
因为觉得麻烦,认为没必要,所以懒得移动,即使只是几步脚的功夫。这很苏默,很有他的风格,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很好。
但一股莫名的违和感却始终萦绕在女孩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于是她有些强硬道:“我不管,快过来。”
于是苏默就站起身,左手提起书包,慢悠悠地向他走来。
他基本上不会拒绝女孩的撒娇或要求,现在也是如此,这很好,没什么不对。
如果花小暖没有注意到他那始终揣在怀里的右手的话。
若说是苏默突然注意起个人外在,开始学着装酷的话,她是死也不信的。
苏默和女孩坐到了同一座椅上,他却仍是坐在座椅的末端,仿佛和女孩之间有着一股同极的磁性,死死地抗拒着二人的接近。
再怎么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人也该察觉到这显而易见的不对劲了,更别提对男孩的事向来十二万分上心的花小暖。
于是就有了开头的场景。
“过来。”女孩命令道,语气中带有不由分说的强势,这让苏默感到很新鲜。
苏默老老实实地把屁股挪到了她的身边。
“把手给我。”女孩伸出白藕似的玉臂,嫩白的小手手掌朝上,看着苏默始终插在裤兜里的右手道。
苏默把左手搭在了女孩的手掌,或像只憨厚老实的大型犬温顺地服从主人的命令。
“才不是这只手,右手,右手!把你的手给我从裤兜里掏出来!”
忍无可忍的花小暖一把抱住了苏默的右臂,像拔萝卜一般一抽。
一只发紫通红的肿胀的手掌映入眼帘。
比起在学校时的微肿,现在他的右手已经变得不像是人的手掌,手背的擦伤尚未完全结痂,蹭掉的皮还连在伤口处,大块大块的青紫布于中心,好似寄生了一大块可怖的肿瘤。
“……怎么回事?”花小暖愣愣道,虽有预料,但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把眼前这只丑陋的肉团与那曾经给予过她无数次温暖与幸福感的宽厚手掌联系到一块。
“就是一不小心被门给夹了一下,”苏默没有想到其他合适的借口,于是只得沿用当时想到的理由搪塞,“然后,当时也已经放学了,医务室也早就关门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要藏着!”女孩不由自主地大喊,惊到了其他昏昏欲睡的乘客。她以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着苏默的右手,不敢动用半点力气,生怕轻微的挤压就给男孩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楚。
“疼不疼啊……”女孩哽咽着,原本明亮似平静清泉的眸子一片水雾朦胧,泪水于微红的眼眶出不断积蓄,最终超出了能够承载的分量夺眶而出,化作一颗颗珍珠般晶莹的泪珠,滴落在苏默手上的紫红处,随即炸开。
因为不想见到这样子的你呀。
“还好。”苏默说。
其实一直疼得要命,再加上一路都捂在裤兜里,他现在的右手闷热至极,满是汗水,既疼又痒,用手挠的话不但不能止痒,反而还会刺激到鼓起的淤青,可谓折磨。
但即使如此,苏默的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仿佛之前手掌被一拳糊到墙上的人不是他,只是原本沉静的眼底此时却因苦恼而有了些许波澜起伏。
原本还打算瞒着小暖,回到家后再自行处理来着。苏默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着之后不如让女孩不要再搭坐他的自行车,让她骑自己的自行车,这样两人就不必一起回家,出了什么事也可以更好地隐瞒。就像此时的他们和花小满那样,而且可以方便减少两人的相处时间,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若两人分开的时间过久,他又会担心,担心女孩在他视线范围外时会不会遭遇什么意外,就像前世的那场飞来横祸。
先别管那么多了。
但眼下要做的,应该是安抚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孩。
他想了想,刚打算开口,地铁到站的播报响起,车门也随即打开。
“家里有急救箱,家里有跌打药酒。”因心爱之人遭受伤而变得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恢复了些许理智,想起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无用的落泪,“我们要回家,我们要先回家,快回家。快,快。”
绝美容颜上的无助与柔弱为匆忙和急切所取代,女孩语无伦次地低声念叨着,拽着苏默的左手,提了他的书包,下了地铁,一路小跑,来到了他们停放自行车的地方。
从苏默的口袋里取出车钥匙,开了锁,苏默正准备坐上座椅,却被女孩喝止。
“你还开什么车,手都肿成这样了!坐后面去!”女孩一面小口喘气,一面把苏默的书包挂在身前,俏脸因运动与焦急染上了一片潮红。
苏默本想说自己只是手受伤了,脚一点事没有,单手骑车也并无大碍,况且自己的脚力要比女孩强得多,让他骑车会来得更快些,但看着女孩急不可待的模样,应该是很难听进去话了,于是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上了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