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季玥一直没什么精神。
苏默觉得，已经没有必要这样下去了，于是说，“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嗯？”季玥停下脚步，回过头，从有声无气的话语所透露出的心不在焉来看，她并不很想交谈。
“已经快要到晚上了。” 但苏默仍竖起食指，朝黄昏的天空指了指，从他那毫无起伏的声音看来，他也并不是很想说话，其实并不是，他一直这个样。
女孩顺着苏默的视线微微仰头，乌黑的瞳孔中映入绚烂如熊熊烈火朝天际不断蔓延的晚霞，喃喃道，“啊，还真是……”
她又四处打量了周边的景象，果不其然，他们又一次地回到了他们最初碰头的那座音乐喷泉附近，这是第几次，女孩在数到第十次时起便懒得数了，自那之后两人似乎还走了许久。
原来我们已经走了那么久啊。
女孩如梦初醒一般想道。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仿佛麻醉的效力过去，知觉伴随着意识的清醒延迟到来，源源不断的倦意如潮水般涌上双腿，扩散蔓延至全身，卸掉了女孩的气力，喉咙处传来干渴的不适感，吸入口中的空气仿佛带有沙砾尘埃。
这天就这样结束了啊。今天真是个……
季玥呆站在原地，想着该用怎样空虚的词汇去描述这糟糕的一天，但脑子已经罢工拒绝思考，索性就不想了，她扭过头，带着一切都无所谓了的语气说，
“那今天就这样，咱们各回各……”
她话没有说完，因为她找不着知道刚才还一直跟在她身后的苏默的身影。
“……人呢。”
她左顾右盼，一无所获。
多半是嫌麻烦，直接走了吧。
她颇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也是，跟了我一整天，哪也没去成，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着，毫无乐趣可言，换谁都懒得奉陪。
他倒是能够耐住性子，但在这里陪着她对学习也毫无益处可言，也可以理解。他就这么一走了之，现在的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拿不帮他补习了作为要挟，毕竟自己还没有厚脸皮到那种程度。
说不定他就是拿准了自己的心思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不告而别。
应该也不对，他一门心思全放在学习和他那小女朋友上，哪会有心思关注我，注意我的心情，那对他没有任何意义，自己说白了和那些收钱赚外快，把学生带回家一对一辅导开小灶的老师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比那些老师年轻漂亮了许，他又不在乎这个。对于没有意义的事，他向来是嫌麻烦的。
季玥在心里自嘲地想着，在附近随便找了个树围椅坐下歇脚。
真是不像话。
有毛病。
搞什么鬼。
她这样想她自己。
回顾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切的一切无比让她羞耻得无地自容。
自顾自地把他拉出来，却把今天的一切搞得一团糟，自顾自地患得患失，自顾自地闹着毫不讲理的脾气，对他摆着臭脸，自顾自地……
自顾自地嫉妒。
真是恬不知耻。
她这样想她自己。
自己有什么资格嫉妒？自己是他的谁？不过是让他来家里，教他学习，好让他在高考中取得足够考上S大的成绩，就这样，没别的了。自称是他的朋友，他会不会买账都不一定呢。
余晖已经散尽，夜的重裘再次裹住大地，街道各色的霓虹灯接连亮起，取代了阳光，将这座繁华城市中的这一条繁华的街道照亮点缀。
巨大的投影模特倚在设计感出众的高楼广告屏上，以苗条的身姿凹着造型，脸上挂着自信的笑。
还没我漂亮，身材也没我好。季玥想着虽然是事实但很没有礼貌的事，但那又怎样，他还不是连一眼都懒得看，连一句赞叹都欠奉，估摸着就算自己比那个小暖漂亮几倍，他的态度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良久，一声叹息自女孩口中吐出，随即很快消散于嘈杂的街道中。
认了吧，她想，自己大约的确是喜欢上他了。
就这么死撑着，对自己傲娇有什么意义，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至少这样还能显得自己痛快洒脱一点，也能让自己心情好一点。心情其实并没有好一点。
可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为什么会喜欢他？
女孩思绪翻涌，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不清楚，感觉就是，不知不觉地，慢慢地，目光不自觉地就开始喜欢落在他的身上，无论是上学时，还是晚上给他补习时。明明他绝大部分时候都只是捧着一本书背着，抱着一套卷子做着，盯着一道题想着，有什么好看的，好像老有人说什么没什么表情的男人专注认真地做一件事情时，总是显得格外帅气，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感觉，可在她看来也不过就那样，也许看蚂蚁搬家般食物都要比看他来得有趣。
但她就是喜欢看他，怎么看都感觉看不腻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入了迷。
自己又喜欢他什么呢？
他有什么是值得自己喜欢的呢？
她很喜欢有趣的事物，诚然，在最初，苏默确实给她带来了与其他男生截然不同的新鲜感，但相处了没多久，自己便已经差不多摸清了他的性格。
无趣的家伙，对一切都不感兴趣，对谁也不感兴趣，谁也都对他不感兴趣，呆板，直男，不解风情，钝感，笨拙，憨，思维迟缓，心思一点也不活泛，说直白一点那就是蠢。蠢透了。这样的家伙就算靠着死记硬背考上了个好大学，出了社会后被人连皮肉带骨头地吃干抹净了也是早晚的事，就算没有也迟早会吃大亏、四处碰壁，指不定哪天在遭受社会毒打、学会做人以前就撑不住了。
这有些夸张，但的确是事实。
所以我到底喜欢他什么？
这个问题她怎么也回答不上来。
那我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个问题她怎么也回答不上来。
又叹了口气，女孩挠着头站起，柔顺秀美的发丝略微凌乱，但她不以为意，弄得那么漂亮又有什么意义，给谁看么？他会看么？
回去吧，在这里待着也没有意义。
其实有意思的东西还挺多的，如果是没遇到或者刚与苏默相处不久以前，她兴许还会一个人四处逛逛，遇见有意思的东西还会随手买下。
她正准备迈开腿，突然愣住，察觉自身的变化，又不禁苦笑，想着，自己在这方面倒是被他给影响得挺深。
于是她又有些开心，有些甜蜜，但这份感情又很快化为无奈与苦涩。
她摇摇头，就要离开。
牛仔裤裤兜里的手机伴随着铃声传来一阵震动。
是苏默么？应该不会是他，多半是那家伙打来的吧，一阵假惺惺的嘘寒问暖后给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什么的。
季玥拿出手机，一看号码，又愣住了。
是苏默打来的。
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也互相加了微信QQ，但至今没有过交流，苏默打电话给她打电话，这还是头一回。
女孩因为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来电而有片刻的呆滞，回过神后，女孩又手忙脚乱地要接通电话。
手机凑近耳朵，传来的，却是代表着已经挂断电话的嘟嘟的盲音声。
好不容易升起的期待再次被摔个粉碎，女孩捏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苦涩再度布满她那绝美的面容。
什么嘛，多等我一下不行吗？你有那么急吗？这么急着要赶回家去学习吗？
她恨恨地想，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因为她没什么资格生气，该生气的是他还差不多，毕竟像遛狗一样跟着自己走了一整天。
“找到你了。”
忽地，仿佛幻听一般，季玥听见了他的声音，他那毫无起伏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
我这是出幻听了么？我已经可悲到这种程度了么？
她正这样想着，抬起头，就看见了面前的苏默。
他手上正提着一袋奶茶，还有一瓶矿泉水。
“季玥。”
“啊？”女孩愣愣回道。
“你的奶茶。”苏默将手上的奶茶递过。
女孩下意识地接过。
“你怎么在这里？”苏默问。
季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更想问苏默，“你……不是走了吗？”
“什么走了？”苏默不解道。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我为什么要离开？”
“你不是……”突如其来的欢喜令女孩有些混乱，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刚刚给我打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接你就挂了。你那么快挂电话干嘛？”
“嗯？我打电话是因为你突然不知道去哪了，我得去找你，”苏默说，“然后我听见了你的手机铃声，看见你了，就挂了电话。”
“……你去干嘛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么？”苏默掂了掂手上的奶茶，“我听你声音有些哑，想着你是不是渴了，就和你说去买点东西喝，但附近的店都挺多人排队的，挺麻烦，等了一会——原来没听到么？我看你停了下来，还以为你听到了。”
“这算是谢礼，谢谢你愿意教我学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尽量满足你。”
在我做得到的范围之内。苏默补充道。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啊。
这样啊。
女孩将吸管插入杯面，小口地啜饮着。
她有些恍然。
原来如此。你瞧我也真是，在学校里装高冷，装淡漠，装不近人情，装拒人于千里之外，装着装着还当真了。
难怪我喜欢他，我也只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罢了，因为他做的一些小事轻而易举地沦陷再正常不过了。
她看着苏默，喝着奶茶。
手上捧着的奶茶好像在制作时还没有被摇均匀，越喝越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