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远比苏默描述的要来得惨烈。
“前面的拐角处就是那个死胡同了。”苏默以手指指明方向,说,但季玥不太能看见他的手指。
季玥其实并不很怕黑,但也许是氛围使然,又或许是苏默以平淡的语气向她讲述了并不平淡的事所带来的反差,以及直觉一般的感到苏默身上的那份不同,女孩发现自己的呼吸远比以往要来得清晰。
走进了这块狭小的暗巷中,外界的声音仿佛被隔绝,仍不时能听见汽车疾驰而过的破空声,但这声音好似是从被捂住的耳朵中听去的一般。
要在一片昏暗仅凭肉眼视物还是有些为难,于是女孩掏出了手机,打开其手电筒功能。
手机一瞬射出的炽亮白光如一道利剑,刺破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苏默方才所指的拐角处在左边,现在已经看不见他了。
季玥感受着胸腔中那和此时的呼吸一般格外清晰可闻的跳动,下意识地咽了口水,又想,又不是闹鬼,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又摇摇头,强作镇定,连忙跟上。
手机的光照亮了眼前光景,她看见了遍地的狼藉。
这里环境无论如何也说不上好,斑驳的墙面上满是没有被揭干净而残留着的广告纸与新贴上的小广告,挂在墙面上的老旧的空调外机锈迹斑斑,扇叶呜呜地转动着,掀起带有难闻气味的阵阵热浪,墙与地面的接缝处偶有因潮湿生出的苔痕。
这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久留的地方,但这不重要,令女孩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的,是东倒西歪地躺倒在地面四处的人,那些不怀好意的找上她与苏默的混混学生们。
苏默说的都是真的,虽然靠的是绝对算不上光彩的偷袭与挟持,但他的的确确做到了以一敌多,获得了完完全全的胜利,且基本上毫发无损。
但也许是因为嫌麻烦或者觉得没有必要,他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那么详细。
比如说他把这些人都打到了什么程度。
面对眼前的这份惨象,季玥不自觉地捂住了嘴,仿佛是下意识地想要抑止喉咙的发声。
墙上留有好几滩血迹,附着在墙上的血液在重力的作用下没有流下多少便已凝固。
苏默似乎对爆头情有独钟,每一个人受到的伤都如出一辙,都是头部受击,他们鼻青脸肿,满面的土灰与凝结附着在脸上的血块在一片昏暗中看起来格外可怖,她甚至不敢以灯光直照,仿佛完全看清了他们此时的面目将彻夜难眠一般。
所有人都翻着白眼,昏迷不醒,若不是其胸口处仍有些微平稳的起伏,他们那半死不活的模样也许真的会让人以为他们已经命丧当场。
方才在餐厅里发生的一幕在女孩脑海中浮现,她甚至可以想象出苏默在这块死胡同里是怎么一步步冷静而又狠厉地将他们的脑袋按在墙上的场景。
她忽然想到了对如何解决张伟的事时,苏默的回答。
他说,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把所有人都给揍趴下,揍到他们不敢有什么意见。
她当时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得挺大声,因为觉得那是天方夜谭。
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
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违和,以及逻辑上所存在的一些不合理之处。
当她将瞒着张伟去她家补习的计划告知给苏默时,他几乎没有什么考虑便答应了。
在接下来的相处中,她发现了苏默是一个很讨厌麻烦的人,既然如此,他也应该对她所提出的方法觉得麻烦,毕竟这得小偷小摸的,先不说得在瞒着其他所有人的情况下进行,稍有不慎便像现在这样暴露、招致更多的麻烦。
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思考、只会一昧地随波逐流的人,他其实意外地有着许多的考虑,想必当初的他在得知她的计划以后不会想不到其中的利害,虽然在当时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但她认为苏默多少还是会有所犹豫的。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简直就像是在抗拒,或者说避开着什么。
苏默在担心什么?张伟么?现在看来,其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她就没有见过他害怕谁,今天夜里也是,即使面对在人数面前的差距,他不也依旧打倒了所有人么?
那他到底是……
季玥发现,自己对苏默似乎仍并不是那么的了解。
“季玥。”
苏默的声音于寂静中响起,宛如落下的雨珠砸在平静的湖面上,在女孩上不安宁的心底激起绵延不绝的涟漪。
“啊……嗯?”女孩回过神来,手机的灯光向其照去,照见了苏默那依旧古井无波的清秀面容,以及落他脚边的那一柄白刃,那应该就是他所说的瘦皮猴用来反抗却被他反过来利用的刀子。
那把刀很小,在不甚明亮的阴暗处,很难发现,在手机灯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微光。
那附着在刀刃上的一抹暗红很是显眼。
塑料袋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苏默蹲在一名混混的旁边,将塑料袋放在地上,取出了其中刚买来的洁厕灵,“麻烦帮我望一下风,我尽量动作快一些。”
“啊,哦……”下意识地答应后,女孩回过神来,困惑与不解涌上心头,望风?望什么风?他要做什么?
“你要做……”
“你要做什么”的话仍未说完,一声无比凄厉的哀嚎响起,盖过了季玥本就不大的声音。
女孩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给吓了一大跳。
那声哀嚎是倒在苏默附近的那名男子发出的,原本不省人事的他此时却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虫子一般丑陋地蠕动着身躯,惨叫着,竭力地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苏默的脚底下抽出,却做不到,只能继续着无谓的挣扎。
“手,我的手……”
他叫得很卖力,只是没喊多久便喊不出来。
“你有些吵。”苏默蹂躏着他手掌的那只脚不住碾转着,另一只脚则插入了他的嘴,脚后跟着地以保持站立平衡,那人张大的嘴被堵住,口中的唾液不受控制地外流,他只能一面忍受着手掌钻心剜骨的疼痛,一面卖力地发出呜呜声。
苏默仍是嫌他吵,于是把脚从他那以及很有些血肉模糊的手掌上挪开。
“还是先从嘴巴开始弄起吧。”陷入呆滞的季玥听见了他的嘟囔声。
“苏默,你……你在做什么啊……”
女孩终于把刚才被打断的话语完整说出,但她完全没有觉得安心,她只是望着拧开洁厕灵瓶盖的苏默,玲珑有致的娇躯如受冻一般不住颤抖。
“什么做什么?”苏默提着洁厕灵,另一只脚从那混混的口中抽出,抓着他的下巴,不让其嘴巴闭合。
“当然是把他们的口给封上。只要把他们的喉咙给烧烂,再把他们的手指给踩烂,让他们既没法说话,也不能写字,不就能让他们永远都没办法告密了么。”
他的脸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似平静的眼底仿佛有一团火在隐晦却炽烈地烧着。
他觉得他一直很冷静。
有些无比疯狂的人也这么自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