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知名字且对其名字完全不感兴趣而被苏默随意地以猴子称呼的瘦弱男子是一行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头破血流的幸运儿。
当被苏默提鸡一般掐着脖子时,因生命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他急中生智地选择了直接装死,终于算是躲过了被爆头的命运,只是当他被苏默以自己的小刀在他的脖子上划了一道痕时,他的胯下便是一阵湿热,膀胱失控渗出的尿液濡湿了裤子,而苏默因为很快就将他朝其他人掷去,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总之,虽然狼狈不堪,虽然战战兢兢,意识也确有一瞬的涣散,但他总算还是逃过一劫。
“妈的,疯子,疯子……”
瘦皮猴心有余悸地从地面爬起,眼底尽是惊魂未定的惧怖。
“他他妈究竟是什么东西,怪物么。”
虽然只是专挑软柿子捏地勒索敲诈过不少胆小懦弱的学生,没有真的打过哪怕一次架,但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充当着张伟为数众多的狗腿子的一员,跟着张伟,他前前后后也算是仗势欺人地打过几个不长眼的家伙,也有幸见过张伟带着人、抄着真家伙打群架、斗殴的大场面。
他听一些走得离张伟比较近的家伙说,张伟似乎真的活活把人给弄死过,还不只一两次。
但他没见过,眼不见不为实,却也有些相信,因为在学校里,把其他学生逼到跳楼自杀的事,他倒是亲眼见过,至于结果如何,张伟现在还是悠悠哉哉的,安然无恙,于三中内横行霸道。
但苏默这种的,他没见过。
“说好的被堵在厕所时怂得要死,害怕张伟揍他把手给弄疼了主动送上去挨揍的废物呢……”
他那天没有参与,只是同样从其他的跟班嘴里道听途说,于是对苏默很有些轻蔑。
瘦皮猴站直,感受着裤裆处传来的带有异味的潮湿与冰凉,心里不住骂娘。
他还算理智,在被扔掉时顺势躺倒假装昏迷不醒,侧趴着,眯着眼,见证了苏默是怎么一个个把跟自己同行的家伙们的脑袋按到墙上的,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苏默还留了一些力气,他好像其实能把所有人的脑袋给砸成脆裂的西瓜。
不只力气大得离谱,速度也快得出奇,他亲眼见着苏默不慌不忙地把两个打算兵分两路突破重围逃生的男生全部给抓了回来,然后摁在墙上。
所以当苏默要烧烂他们的喉咙、被季玥压倒之际,苏默抓着一名混混时,他也始终一动不动地装着死,因为他清楚,苏默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哪怕他真的侥幸逃出了这片巷子。
念及此处,他不禁为自己的理智抉择感到骄傲。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内心的恐惧也渐渐散去,他想着自己方才那狼狈可笑的模样,不可抑制的恼怒自心头涌起,很快覆盖了对苏默的惧怖。
“他妈的,”他低声骂道,“看老子不整死你。”
他试图唤醒被苏默干倒的同伴,但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即使他狠狠地给所有人来了一脚,却也毫无作用,尤其是方才那个差点要当一辈子哑巴的家伙,瘦皮猴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真被吓死了,而看着他裤裆下那块比自己还要大块的尿渍,瘦皮猴的心里又平衡了些许。
装死期间,他把苏默与季玥的对话给听去了七七八八,于是不由得冷笑,“嘿,这样看来,他们说苏默在厕所那是怂得跟条狗似的,应该也不是骗人。哈……他确实挺能打,但不还是怕张伟怕得要死么。”
毕竟他们背景势力那鸿沟一般的差距,可不是光靠个人的武勇能够轻易抹平的。
他死定了。想象着苏默那平淡到令人生恶的脸被张伟带着人揍得不成人样的场景,他掏出了手机,嘴角带有报复快意的残忍笑意。
他拨打张伟的电话,等待着自家老大的回复,不过其实也不算自家的,自己不过只是腆着脸皮凑上去的罢了。
张伟似乎日理万机,迟迟没有接通电话,他便不耐地抖着脚。
但当自己的脚已经停下了拍打地面的动作时,回荡在巷子内的脚步声依旧没用停歇。
意识到不对劲的瘦皮猴悚然一惊,心跳停止了一瞬。
——苏默那小子杀了个回马枪?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刷白。
轻缓的脚步声愈发清晰,他顾不得给张伟打电话,四处张望,却只能看见几堵附着血迹的墙,将苏默带到这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而现在,令自己陷入无处可逃的境地的,也是他。
脚步声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就在瘦皮猴以为是错觉而松了口气时,他看见了一个女孩。
他见过这个女孩。
不施粉黛却依旧白皙无暇的脸庞,不输三中公认校花季玥的姣好面容,在开学的第一天见到时,便深深地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最低劣的丑恶欲望。
他看见女孩直直站定,向他这边扭过了头。
是她没错,苏默那个混账的女朋友,好像是叫……花小暖来着?
可是从那可人的女孩眼中,他却寻不出半点开学那天所见的明媚,存在于眸底的,只有那仿佛刻在骨子里的冷漠。
她不是花小暖。
瘦皮猴和女孩对上了视线。
彻骨的寒意自心头涌起,远胜于苏默的无边恐惧蔓延流经身体的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冻结,并碎作一地齑粉。
救命。
不要,不要,救救……
那是他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浮现于脑海中的最后的念头。
*
花小满看着遍地的狼藉,面露思索。
看来需要改变一下计划。她这样想。
这算是苏默第一次正经的打斗,在此之前,女孩一直没有机会了解苏默身体能力的真实水平,其结果大大超出了女孩的意料。
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花小满看着这些昏迷不醒的混混,每个人的名字她都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她亦了如指掌。
她看向倒地不起的瘦皮猴。
女孩背着包,她把包取下,从中拿出几个塑料袋以及乳胶手套,戴上手套,以塑料袋包裹住鞋子,随即抬起了脚,朝他的两腿之间狠狠一跺。
瘦皮猴瞪大了双眼,浑浊不堪的眼珠子布满了可怖的血丝,眼球仿佛要蹦出眼眶。
他的嘴巴张大,发出不成声的哀嚎,猴子般瘦小蜷缩着的身躯如同诈尸般抖动。
女孩眼底不见丝毫波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抬脚,跺脚,再抬脚,再跺脚,如此往复。
瘦皮猴已经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一滩血泊在其血肉模糊的股间出现、扩散,与其渗出的尿液混合,散发出格外恶臭难闻的气味。
这是他为觊觎花小暖所付出的代价。
花小满觉得这代价着实有些轻,她和苏默一样,想要将之置于死地,但和苏默不同,苏默尚需要季玥唤醒其为暴怒所裹挟的理智,她则不需要。
她一直都很冷静。
花小满将其手机取出,又将在场所有人的口袋都仔仔细细地翻了个遍,搜出了所有的手机,将其聚集在一块。
她又从背包中取出了一根撬棍,握在手中,掂了掂,钢质的实心铁棍能够令她切实地感受到其质量。
“张伟会知道他和季玥的事情。”女孩高举铁棒,朝堆在一块的手机砸去,“但不会是现在。现在还为时尚早。”
季玥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在日复一日的亲近相处中对苏默产生了难言的情愫,而苏默对她的感情也在方才有了实质性的跨越。
但这还不够。
还不是时候。
令所有的手机彻底报废,花小满将其如射门一般踢出,这堆破铜烂铁四散落在胡同的角落墙边。
女孩微微喘息,又看向不知生死的瘦皮猴。
她定定看着他,更具体来说,是看着他的一直胳膊臂膀。
——将苏默带到此处时,搭在苏默肩膀上的那条手臂。
女孩看着那只手。
方才平复不久的呼吸再度变得急促,原本平静如湖面的澄澈眸子里渐渐激荡起波澜,女孩眼中的愤怒如零散火星遇上了高高筑起的薪柴,越烧愈烈,最终燃成燎原的烈火,仿佛要将一切焚烧殆尽。
檀口张开,女孩如呼吸困难一般,大口大口地攫取着周遭的空气,淡漠如冰的俏丽面容因怒火而染上颜色。
“你敢碰他……”
冰冷的撬棍再度被扬起。
“你居然敢碰他……”
坚硬的铁棒裹挟着无穷尽的怨念落下,不偏不倚,重重砸在瘦皮猴那皮包骨的手肘。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瘦皮猴已经连发出一声闷哼也做不到了。
“你凭什么敢碰他!”
女孩最初的话语尚且还压抑着声音,最后再也无法克制,纵情肆意的宣泄着心底正烧得炽热的怒火。
“你凭什么能碰他!”
“我却只能偷偷摸摸的,和做贼似的……”
以及那份难言的悲哀与由极端的渴望所生出的无端妒意。
她在嫉妒。
她在嫉妒一个男生。
她在嫉妒一个男生能轻而易举地、毫无顾忌地做出她望眼欲穿了十几年的事。
她也许一点都不冷静,她心底所怀揣着的欲望也许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深沉。
只是她很善于伪装。
令人不安的闷响回荡在这片小巷的上空。
良久,捶打声终于停歇,女孩背部迷人的曲线稍稍弯曲,喘着气,寻不出半分瑕疵的脸上香汗淋漓,汗珠顺着优美的侧脸曲线滑落,滴在仍紧握着撬棍的白皙小手。
她戒备地四周环顾,在并未发现异常后长出一口气,将撬棍以布条包好,收回背包。
将状况最为凄惨的瘦皮猴踹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女孩彻底平复呼吸,脱下手套,解下绑在脚踝的塑料袋,拾起被苏默与季玥遗漏的洁厕灵,抹去了留在地上的痕迹,将所有东西用一个较大的袋子装好,收回背包。
收拾好一切,女孩的脸庞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冷得令人不禁怀疑,这个女孩究竟有没有真正的喜怒哀乐。
她想起了季玥,素手紧握成拳,又很快松开。
“……你是必要的,就暂时把他让给你。算是对利用你的一些补偿。”
但他终究是我和姐姐……姐姐和我的。他只能是我们的。女孩嘟囔着,拿出手机,将巷子里的景象拍下。
她走出了胡同,离开了这片暗巷。
她发送了一条信息,这是收尾的最后一步。
“你们报仇的机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