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向苏默打听关于花小暖的事，他也许能说出许多他所知道的事，他眼中的花小暖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他也许会用许多朴实而贴切的词汇取描述，说，花小暖是一个烂漫纯真的女孩，花小暖是一个可爱的女孩，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是一个感情如玻璃般脆弱、需要用心呵护的女孩。
无论他对花小暖的印象正确与否，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他总有许多能说上来的东西。
但若是问他，花小暖的双胞胎妹妹，花小满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也许只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和花小暖一样，他与花小满同样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同样朝夕相处了长达十数年，但即使如此，他对花小满这个女孩依旧说不上什么了解。
花小满真实性格如何，喜欢吃什么，兴趣爱好是什么，他一概不知，因为他并未试图去了解。她的一切都和她那从未允许任何人进入的房间一般，神秘，未知，只是这并没有激起他很大的好奇心。
他记不得自己究竟和花小满说过多少话，但他想，就算是加上前世，他与女孩之间的交流亦可谓寥寥无几。
他不知道花小满在想什么，他只知道，她会为她的姐姐的离世痛哭，却也仅此而已。
所以当花小满突然找上苏默，说要和他聊聊时，他感到很有些惊讶。
夜已经很有些深了，天边寥落的点点星光并不足以将暗沉的夜幕照得亮堂，苏默离开了季玥的公寓，回到家中，对于花家的人，他还是谎称是晚自习结束后从学校回家，无人对此起疑，只是花母觉得他还是拼得有些过了，但他只是说，还好。
他见到了花小满。
客厅的灯依旧不甚明亮，女孩静静端坐在沙发上，蝶翼般纤长的睫羽低垂，翻看着膝上摊开着的书，纤长的指节搭落在书页上，不时轻轻翻动，细腻的纸张相互摩擦，发出柔和的沙沙声，是如画一般的景象，而画中的她则活脱脱一名典雅知性的文学少女，和她的清冷的形象很是般配。
苏默并不知道女孩是否喜欢阅读，但因为觉得这不重要，所以没有问过，但想来应该是喜欢的。
她也见到了他，于是合上书，站起身，“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苏默说。
“现在有时间吗？”女孩问他。
“算是吧。”
苏默恢复到了之前那除了解决人提需求外将所有时间投入到学习中的状态，但终究有了一些不同，他不再顾此失彼，格外地注意着花小暖的心情，也会特意地抽出一些时间去陪伴女孩，他不想再见到她那泫然欲泣的面容，却又很有些矛盾，毕竟他还记得，两人之间毫无未来可言。但他终究还是显得不再那么极端了，和花家其他人的交流也多了些，虽然他依旧寡言少语。
“能和我说说话吗？有些事，我想和你聊聊。”花小满说。
这也许是女孩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也许并不是，但他记不大清楚，他对女孩所投注的关注远少于她的姐姐。
他原打算简单地洗个澡，随后回到房间继续学习，但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书包，说，“可以。”
“谢谢。”
苏默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女孩端上一杯茶，青釉瓷制的茶杯杯面飘浮着蒙蒙的水雾，散着扑鼻的清香。
茶是刚泡好的，这说明女孩在他答应以前便做好了准备。
苏默端起茶，问，“有什么想和我聊的事？”
花小满坐回原处，平静道，“有许多事想问。”
“这样啊，”苏默说，“那便一件一件来吧。”
他并不清楚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对女孩忽然找上来也毫无头绪，却也不甚在意，只想着，有什么就说什么就是。
“我无意间看到了你一模考试的成绩。”女孩开门见山道。
苏默默然。
也许在接下来的谈话中，自己也会将因为女孩猝不及防的话题而陷入沉默。他忽地产生了这样近乎确信的直觉。
苏默的成绩一直十分稳定，花父花母对此向来十分放心，更有甚者自家女儿成绩的优秀也离不开苏默的帮助，他们也因此并不怎么关注，并不会向苏默主动问及，只是在餐桌上偶尔想起时才会提上一嘴，加之苏默最近那有目共睹的努力，让他得以将自己的成绩给糊弄过去。
“每一科的成绩都下滑了好多，现在只勉强到达了及格线。我听说一模的考试难度是比较高，但即使如此，这也实在反常。这是怎么回事？”女孩问，清澈的眸子寻不出半分责备，视线虽无温度，却并不显得冷冽尖锐。
大意了。苏默想。
但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苏默想，自己应该并没有把成绩条拿出过，她如何得知他的考试分数？
这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怎么向她解释。
“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吗？”女孩似是看出了他的顾虑，于是出声安慰，声音清冷若初融的冰雪，渗着沁人的凉意，“还是因为不想让爸爸妈妈和姐姐担心？那，可不可以只和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保证不会和他们说。女孩的视线从未从他的脸庞移开，眼神亦不曾躲闪。
苏默不动声色地斟酌着词句。
“真的不会告诉小暖他们吗？”他问。
“如果姐姐他们知道了，你大可以当作是我告密。”女孩平静道。
“我……因为一些事，不记得以前学过的知识了，所以要从头学起。”
“还赶得上吗？”女孩体贴地没有在苏默含糊其词的地方深究，转而关心问道。
“还好，”苏默说，“按照现在的进度，高考以前应该能捡起忘掉的知识。”
“好厉害。”花小满赞叹道，虽是赞叹，但女孩的声音依旧平淡无起伏，听不出是在真心夸赞还是在说反话。
“还好。”苏默说。
“姐姐学习比我好，若是和她说明情况，想必她也会很乐意帮忙，但因为” 女孩毛遂自荐道，“不过我也可以需要我帮忙吗？我的成绩也还算不错，时间也不算紧张。”
“好意心领了，”苏默说，“但不用了，我延长了晚自习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学，效果也还算好，就不麻烦你了。”
骗人。
女孩乌秀纤长的睫羽低垂，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客厅微弱的亮光未能完全照亮她的面庞，这使得她那与姐姐别无二致的脸庞在微光与浅影中明灭不定。
但是，无所谓。
女孩于心底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