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在那里听到什么时候。”男孩擦了擦自己那通红的双眼，对着那躲在某棵树后啜泣着的夜溪歌哽咽道。
夜溪歌见对方已经发现自己，便颤抖着径直从大树的阴影下走了出来。她那张绝美而清冷的脸颊上，哪还有半分长歌门门主该有的威严。
即便是视野已经因为泪水而变得朦胧，夜溪歌依然能察觉到眼前这个男孩眼神中所蕴含的，根本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成熟。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好像是强行把一个数十岁成年人的灵魂，强行塞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年轻身躯里那般。
只不过对于这种强烈的反差，夜溪歌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这种感觉，她早已在那个将她从饥饿、寒冷、无家可归的地狱中拉回来的青年身上感受了无数遍。
从苍雨泽和这个男孩的对话来看，他们两人明显是旧识。那这个男孩会给她一种只会在苍雨泽身上出现的怪异反差，那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你是雨泽的熟人？”男孩擦去眼角那还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对着夜溪歌询问道。
夜溪歌点了点头。
“是吗？”男孩缓缓站起身，将那两只烧焦的断手放在苍雨泽胸口，并合上了他那对已经没了生机的棕色眼眸后，继续追问道：“那能告诉我，雨泽收养的那两个小姑娘，大概会往哪个方向逃吗？”
他本来是想着将苍雨泽的尸体送回那属于他们蓝星之人的故乡，但在他的映像中，苍雨泽是个虽然擅长用先搬来的客套话与人交际、却心思非常敏感，几乎不会与谁深交的苦命孩子，就在他离开蓝星之前，他都不曾听说过有谁能跟苍雨泽做真正交心的朋友……
就算自己将他带回那所谓的「故乡」好生安葬，每逢清明扫墓日，恐怕都不会有谁会记得在埋葬着他的坟墓前插上几根廉价的香烛。
而在这个世界上，这个孤独的少年终归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没有任何牵挂和羁绊可言的地方算不上是「家」，比起那个承载了苍雨泽九成九痛苦回忆的地方，这片跟苍雨泽真正建立起了羁绊的大陆，恐怕才能称得上是他真正的故乡。
“用不着去找了。”好不容易才将心情平复下来的夜溪歌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就是夜溪歌。”
“你？”男孩听完夜溪歌的话后眉头一挑，上下打量起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已经二十五六，跟苍雨泽一起走在外边都可能会被认成苍雨泽姐姐的绝美女人，怎么可能会是苍雨泽濒死前所说的那「初长成」的妙龄少女？
除非……
男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望向上方那逐渐消失的空间扭曲。
“原来如此。”大概理清事情前因后果的男孩轻声叹了口气。
看着夜溪歌来到自己跟前，一手抱住苍雨泽肩膀，一手搂住苍雨泽的腘窝，将其公主抱起来的模样，男孩心里清楚，眼前这绝美女性对待苍雨泽的态度，恐怕早就已经从那单纯的兄妹之亲情，演变成了那男女之间的爱恋之情。
可惜的是，这份恋情，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次开花了。
“你打算把他葬在哪里？”男孩询问道。
只不过让他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夜溪歌在听到自己的询问后，却是抿着嘴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摇了摇头。
“我不打算就这么让他变成一捧黄土……”夜溪歌轻声回应道，尽管她的语气中还有着几分眼眼看深爱之人离世而产生的悲伤，但他颤抖着所说出的话语中所蕴含的那份倔强却也是让男孩感到不解。
什么叫不打算就这么让他成为一捧黄土？
男孩的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
身为医者的他见过无数的生离死别的现场，而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概念也早已经在他的脑海中根深蒂固，直到某个跟他有过负距离交流的吸血鬼王女跟他提到某种将死人活尸化的亵渎禁咒……
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以这种亵渎的形式利用他们的遗体。
“请不要误会，小先生。”看着男孩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夜溪歌也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所想，连忙解释道：“大概一百年前，我侥幸获得过一册能够让死者以某种奇特的形式复苏的秘法……”
“让死者苏生？”男孩愣了愣，旋即对这姑娘口中所说的那宛如天方夜谭般的事情哑然失笑。现世世界可不是什么奇怪的让人绽放笑容的卡牌游戏，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将一个死人复活，那他们这些救死扶伤的医生又哪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但看着夜溪歌那丝毫不似是在开玩笑的冷肃面庞，男孩眼中那看笨蛋般的意味也是逐渐散了去。
夜溪歌点了点头。
一百多年前，夜溪歌从某个女性天璇境大能的圆寂之处，偶然获得了一卷能让死者以某种奇特状态复生的秘法。只不过，让死者苏生这种违背天地法则的逆天之举，所需要的前提条件异常苛刻不说，所苏生的对象甚至只能是没有任何修行经历的普通人，再加上术法对施术者本身的伤害也非常大——比如折损相当一部分的寿元、可能要散去数十甚至上百年来所积攒的修为，不仅如此，施术者本身也得做好被天地大道意志抹杀的后果……
折损相当多部分的寿元、几十上百年来所积攒的修为、冒着生命危险去复活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灵力修行的、才死没多久的普通人，秘法的成功率低下不说，就算成功了，那巨额的代价对于她们这些早已成为一方巨头的修士来说，实在是一种血本无归的买卖。
但夜溪歌已经不打算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后果了。
那一年，苍雨泽不惜以自己的所有为代价，为夜溪歌和柳清秋留下了生的希望。在如同一条丧家之犬逃离妖魔的追杀后，夜溪歌就在想着，如果她能够成为一名有着足够实力的修士，她一定要护下所有自己深爱的事物。
如今，那个她五百多年来唯一深爱过的人的身体和灵魂就在自己的眼前，而这也是她此生绝无仅有的机会。她如今能够获得如此崇高的地位和实力，全部都基于苍雨泽在那个寒夜将她这个又脏又臭的小乞丐带回家好生照顾，以及五百年前苍雨泽所留给她们的，生的机会。
救下苍雨泽的性命，夜溪歌义不容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