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懒懒的,筱筱还记得当时嗲嗲拉她回奶奶家省亲。
她不肯去一直装睡,磨蹭了很久。奶奶家墙壁上充斥着的白石灰粉一度是她心中的梦魇,更何况还有小姑,她指不定会怎样作弄自己呢。
打小她就爱赖床,早就练就了一套成熟的起床观。除非嗲嗲真生气了,否则她怎么都不会起。
这次也一样,嗲嗲连掀了好几次被子都不管用,便上床来勾她的手,“还不醒,装什么装?”
眼见着躲不过去,她只好扭动身体装作刚好被吵醒,嘴里嘟囔着,接着又莫名其妙地胡乱嘤咛起来。
说实话这种装可爱对一个已经上初中的大孩子来说,非常羞耻!
嗲嗲哟地一声,噗哧笑了出来,
“是还想要亲亲吗?都好多久了?小懒虫。”
轻盈的气流拂在脸上,筱筱脸都红了,虚着眼偷瞄,只见嗲嗲脸颊微微泛白,早已被自己折腾出了星星点点的虚汗。
不知怎地又想起了养猪场,筱筱瞬间感到身体僵得厉害,赶忙撇开脸,不敢再看,她很确定自己不是小孩子了。
一路上高大的白杨哗哗低语,奶奶家就在白杨树的尽头,鱼塘边上。
她和嗲嗲赶到时,门口停了几辆车,院门大开,家里却没人。
正纳闷着,就被人捂住了眼,“猜猜看。”
这还用想,筱筱连忙唤了声小姑。嗲嗲放下礼物,笑了笑,问这人都上哪了。
小姑把她搂得紧紧的,“一帮人跟什么都没见过似的,上刚挖的鱼塘溜圈了。”
嗲嗲笑着说:“咱哥也来了?”
小姑点头,忽地放低声音:“那打扮的叫一个……我也不好说他。”
突然想起方如萍的话,筱筱心里猛然一颤。
小姑又问起妈的事,嗲嗲说判决下来了,牢狱之灾是免不了了。小姑叹了口气,捏着她的脸蛋拽了又拽。
说话间,大批人马杀到。门外传来小孩的叫嚷,奶奶坐在轮椅上,由叔父推着进来,身边是爷爷和方如萍。
“铭筱来了!”方如萍的反应跟狗一样快。
筱筱无奈地嗯了一声,挨个称呼一通,却没由来的一阵尴尬。
这时小姑父嘻嘻哈哈地跑进来,啪地踢了她一脚:“软趴趴的,像什么样子?一会儿上我们男人那桌去。”
家里众人哄堂大笑,筱筱不由地红起脸来。
午饭在院子里吃。身旁有两株高大的无花果树,芳香阵阵。
小姑儿子六七岁,理了个西瓜头,老往她身边拱。
不知谁说筱筱可真受欢迎呢,小姑就笑了:“你以为呢,筱筱在学校那可是少女偶像,多少男孩的理想型初恋呢。”
叔父接茬:“是吧,也难怪,李丽老妹儿那也是皮子好,当年不知多少人追呢。”
他这话像是往火堆上泼水,气氛骤冷。
筱筱偷偷瞟了瞟,嗲嗲垂眼喝着饮料,神色如常。
奶奶叹了口气。方如萍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小姑在桌下别了她一脚,说:“筱筱一会儿看鱼去,还有几只老鳖,前两天走在路上捡的。”
小姑父切了一声,笑骂:“得性!”
叔父那天穿什么。筱筱想不起来,只记得很清凉,露着大长腿。
因为她注意力全在小堂妹上,打量来打量去。小妹脸都还没长开,黑黑小小的怎么可能?方如萍的话显然不能信。
方如萍又说起大女儿,堂姐今年考了编制,不过结果还没下来。
“这可有出息了。”小姑笑着说。
叔父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嫂子拿钱跑的,现在啥不用钱啊。”
饭桌上又沉默了。半晌小姑才接话,“那也得有钱啊,是不是姐?”
方如萍大嘴一咧,端起酒杯,“啥话这说的都,来,走一个。”
“开车呢,你少喝点。”叔父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方如萍一饮而尽,又满上,“筱筱也来。”
饭后来了几个串门的,凑了两桌打麻将。留下嗲嗲和小姑父收拾碗筷。
泔水桶满了,嗲嗲问往哪倒。小姑说鱼塘有口缸,专存泔水喂鱼。于是嗲嗲提桶去了鱼塘。
筱筱刚给几个小孩摘完无花果,就发现方如萍不见了,心里一紧,匆匆奔出门,远远看见方如萍一瘸一拐地走来。
见了侄女方如萍也不掩饰,笑着说:“铭筱啊,你叔刚才说的别往心里去,就当他放屁。妈个比的满嘴跑火车。”
说着方如萍衔上一根烟,又给侄女递来一根。这次筱筱摇了摇头。
“真不要?切,我还不知道你们。”方如萍的手悬在半空。
这时嗲嗲正好回来,手里的泔水桶反而更衬托出他的魅力,就像是融入池水粼粼细波的阴影。
走到她跟前,嗲嗲轻轻说:“筱筱,没事儿咱就回家吧。”
回到家,李铭筱才反应过来自己真是个**。
妈宣判那天她没去,判决比预想中重得多,姥姥得到消息后病情加重,突发脑淤血住院,出院后半身不遂,走路拄着个拐棍,上个厕所都要人照顾。
亲朋好友们过来坐坐,说几句安慰话,也就拍屁股走人了。姥爷呢,只会哭。那段时间嗲嗲要么守在电话旁,要么四处奔波。
姥姥住院时方如萍就来过,和叔父一起,屁股没暖热就走了。那晚来送信封是一个人,完了嗲嗲说谢谢嫂子。
方如萍回了句见外,又拍了拍她肩膀,莫名地让筱筱有种熟悉又害怕的感觉。
这便宜婶婶前脚刚走。姥爷就进了门,他问,“又送钱来了?”
……
从未感到过一个暑假竟如此漫长,曾经魅力无穷的网络小说再翻看一眼头脑就会爆炸。
每天中午筱筱都要偷偷到村头水塘里游泳,十几号人下饺子一样扑腾来扑腾去,呼声震天。
游累了她们就躺在桥头晒太阳,撺唆着尝试吸烟,讲黄色笑话,天空中划过一架飞机都要被口水机枪集火扫射。
暖洋洋的风拂动一茬茬刚刚冒头或正在迅猛生长的野草,惊得过路人步履匆匆。
有次房后老赵家的后生正好经过,筱筱赶忙跃入水中。
他趴到桥头朝下面喊:“筱筱你就浪吧,回家告儿你嗲去!”
水里的一锅呆逼傻鸟们轰然大笑,叫嚣着,“有种你下来告!”
筱筱却已蹲在桥洞里,半天不敢出来。
偶尔会有人喊她打球,要么在电话里,要么远远站在胡同口,从没人敢贸然步入秋老师的势力范围。
学校组织老师们旅游,嗲嗲也推辞了,虽然不过区区几千块钱。
方如萍来过家里几次,每次都借口送什么东西,一双小眼骨溜溜地转。
而每次筱筱都‘不解风情’地赖着不走,有时甚至会主动和她聊天,并不失时机地冷嘲热讽一番。
嗲嗲只是平淡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备课或者看书,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和他无关。
八月中旬的一天张欣雨来找她玩,不是站在胡同口,而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当时这逼人已发育得相当成熟,比她高了一头,更难得的是超然于绝大多数同龄人,她已能够平静而娴熟地应对秋老师了。
张欣雨在她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七八圈,问她最近在忙什么,
“写作业啊,这还用说?”筱筱指了指桌子上摊开就没动几下的练习册。
“切”张欣雨一屁股做到床上,翻出藏在枕头地下的一包抽纸,瞬间笑嘻嘻,“挖地道的吧你,想谁了说?”
“去你的。”筱筱没由来的一阵心慌,捻了捻自己发红的左手掌心。
张欣雨又嬉笑着讲了一通下三流的烂话,这家伙讲荤笑话一流,说到兴奋处她递来一根烟。
筱筱指了指隔壁,“我嗲嗲还在家。”
“怂批。”张欣雨收了烟,她也没点。
又玩了会扑克,但两个人玩实在没啥意思,玩一会儿就各自看点实体闲书,那时候神印王座刚出不久,唐家三少还是她们的最爱。
躺床上听歌,张欣雨翻了翻她的MP3,问起怎么都是些老歌,笑骂了几句真没品。
怀念过去的人最懦弱,当时她是这样说的。
可之后上高中突然发现张欣雨呆逼也听一生有你,一问也是收录了很多年。
“姐去给你下几首没听过的。”临走张欣雨玩闹似的抢了她的MP3,又貌似不经意地提起班草,说他也想去爬山。
张欣雨问起她对附近的土坡熟不熟,这近乎暗示。筱筱愣了愣,说去过几次。
这呆逼马上嘿的一声,“那好,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