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旦落下便没完没了，房间里也总湿漉漉的。这倒不是因为她把手机从嗲嗲那偷偷拿回来了。
其实她是爱雨的。
小时候，如果是雨天，她会兴奋地跑入雨中，隔着自己被雨水浸润的衣服拍打小肚皮，在嗲嗲把她抱回屋里之前，她都是音乐家。
她喜欢打着伞在淅沥的雨里散步，听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噗噗声，而伞底下的另一张脸，在缠绵的雨声里会让人更加依恋。
她喜欢他，他是一直都知道的。就这样，他就不在乎地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伤害她。再怎么他也是自己的嗲，她总会回头的。
筱筱听着歌，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原来张欣雨新下的破歌直吵耳朵，倒远远不如她给的资源，霓虹的那张和嗲嗲最像，职业一样，严厉的语气也像，眯起眼睛远远地看神态也一样。
但每次数次到达悬崖边上，将要坠落晴空时，手机里的声音、图像都会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的他。是筱筱闭上了眼睛。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惶恐，八爪鱼一样将她紧紧缠绕。
她厌弃这样的自己。
自那之后嗲嗲唯一的态度就是视而不见，真能让人恼怒，但辗转反侧间，连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却那么怅然若失。
她想向嗲嗲道歉，说她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为什么不是他来安慰自己呢？像小时候一样就行。
在这惆怅连绵的雨中，姥姥的风湿病变得严重，嗲嗲大半时间都呆在隔壁院里，这让筱筱多少松了口气。
一天吃晚饭时，姥爷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在嗲嗲的轻声安慰下，他像个小孩那样抽泣着说他们都老了，不中用了，但庄稼不能荒啊，地里的水都有半人深了。
嗲嗲说他一早去看看。姥爷直摇头，“你搞不来，这么多地哪块不得剜条沟啊。”
筱筱提议说自己也行，又被姥爷白了一眼。
在一片静默中，大家吃完了饭。嗲嗲起来收拾碗筷时，一直不做声的姥姥口齿不清地说：“让铭筱婶婶找几个人来呗，又不费啥事儿。”
听到这，筱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嗖的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姥爷诧异地扫了她一眼，还是说：“哎哟，看我，咋把这茬忘了？”
嗲嗲头都没抬，倒菜、捋筷、落碗，行云流水。
见嗲嗲没反应，姥爷似是有些不高兴，哼道：“这有啥不好意思的，你拉不下脸，那我去。”
嗲嗲端起碗，向厨房走去。筱筱赶忙去掀门帘。
但这时嗲嗲却停了下来，轻声说：“一会儿打个电话就行了。”
筱筱尝试着去碰触那双熟悉的眼眸，却被抱了个满怀，那股馥郁香气如同缠绵的雨声那样密，“行了，你还小…”
回到房间，筱筱才回想起藏在书架中层的那把尖刀。
雨一直下，持续了好几天。
一天下午，方如萍走了进来，西装笔挺，皮鞋擦得锃亮，让人陡升一种厌恶。
“你嗲呢？”她开门见山。
筱筱开了电视，换到最热闹的体育频道，假装没有听见。
热火—森林狼直播，比赛进程过半。许久没看老詹，她壮了很多。
方如萍自顾自地叫了两声“秋水”，见没人应声，就朝她走来，递来一个硕大的食品袋，“铭筱，吃点葡萄，你叔给拾掇的。”
“咱俩得唠唠，趁你现在不学习。”方如萍笑着，语气却不容置疑。
筱筱转身就往房间走，头也不回：“跟你没啥好说的。”
“也没啥事儿，听说你又惹你嗲生气了？”
筱筱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停下脚步。
“就说这抽烟吧，啊，其实也没啥大不了，但再咋地也不能抽到你嗲跟前吧？搞得婶婶都成教唆犯了。”
方如萍轻描淡写，筱筱的心却一下沉到了谷底。说客？嗲嗲竟然让这货来给她做思想工作？
“关你屁事！”左掌心那条狭长的疤在飞快地跳动，简直让她羞愤到了极点，扭过身骂道。
“好好好，不关我事儿，你别急，什么狗脾气。”方如萍笑眯眯地直摆手，似乎还想扯点什么。
但她已没了机会，筱筱闷声快步蹿上去，一拳正中面门。那种触觉油乎乎的，让她恶心又爽快。
接着趁方如萍没反应过来，筱筱劈头盖脸地抡圆了拳头往她头上砸。
然而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方如萍一声怒吼，莽着头撞了过来，把她抵在了墙上，不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已被方如萍狗熊一样抱起，结结实实地摔到了房间床上。
筱筱拼命挣扎，双臂挥舞着去挠方如萍的脸，却被她一把掐住。“妈个比，你个兔崽子还没完了！”
疼痛涟漪般扩至全身，让筱筱意识到敌我之间的差距。就那一瞬间，眼泪便夺眶而出，躁动的力量也从她体内消失殆尽。
方如萍松开了手，吐了口唾沫，喘着气说，
“都这样了，咱今天就把话说开。李铭筱你瞧不起我可以，但你不能瞧不起你嗲！他为这个家遭了多少罪，别人不清楚，你个兔崽子可一清二楚！”
“装什么好人？还不都是因为你！”兴许是眼泪流进了嘴里，筱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带着股咸味。
方如萍显然愣了愣，过了许久才说：“大人的事儿你懂个屁。”
筱筱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借着被子擦干了眼泪。
方如萍在旁也不说话，舌头和上颚不断交错形成连续的哒哒声，像是在思索。
窗外雨声清晰入耳，筱筱也不知自己在等待什么，
“好，我跟你嗲这事儿，就此了结。”方如萍这话干脆利落得让筱筱怀疑自己的耳朵。走到院子里，她还不忘回头来一句，“再惹你嗲生气，我可饶不了你。”
“还有…”她继续说，“那葡萄可熟透了，要吃赶紧的。”
许久筱筱才翻过身来，绵密的雨声不断，她终于睡意朦胧，此刻笑傲江湖、nba，还有其它一切都和她暂时无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