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等人将具体过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海子后，便从办公室里离开了。
海子用手撑住额头，消化着刚才得到的信息。
安那托·乌比斯托……约翰·泰尔……海子抿了一口洛心红茶。
安那托的记忆里有着大量的空白，和鸬鹚的“记忆禁锢”一样？不，鸬鹚的只是“禁锢”，而这听起来更像是消去。有人曾多次消去安那托的记忆？鸬鹚说过，想要消去一段记忆而不影响其他记忆，这是十分考验法术控制力的，一旦没控制好，受术者很容易会变成白痴……安那托是“森林之明”的信徒啊，森林教会的人干的？
约翰占据了安那托大部分的记忆，那么这个约翰也不会寻常，大概也是森林教会的人，很有可能是森林教会派来监视安那托的。这样的人竟然是我们教团的平教徒……
比起这个，安那托究竟有什么特殊，竟然让森林教会这么在意？嗯，先不要轻举妄动，装作尚未察觉的样子。鸬鹚看到安那托跟踪约翰的记忆了，据鸬鹚的观察，约翰应该没有发现安那托的跟踪，这说明约翰本身的实力并不强……
涉及了森林教会，要不要上报给枢机主教大人？……海子沉吟了一会儿，抽出一张信纸，起草了一封信，将事件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猜测都尽量详细地写了上去。他用信封把信纸包好，随即用左手拂过右手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
一阵阴风吹来，一只没有五官，没有毛发，略微驼背的亡灵出现在海子的面前。他没有穿衣物，纯净的灵体透明而清澈，看起来十分匀称。
“亚尔托斯。”海子给信上了蜡封，递给了面前的亡灵，“请将这封信交给枢机主教大人。”
亡灵上下打量着海子，迟疑了一下，歪了歪头。它看了看海子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最终还是接过了信，轰然消散。
“……”海子望向了办公室内的全身镜，看着矮了不少、完全女性化了的自己，内心又凄苦起来。
……
晚饭后，海子从餐饮室径直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她将教袍脱下，挂在衣物架上，只穿着宽松的亚麻衬衣和亚麻长裤，走进了洗浴间里。
她将一颗热量石放在浴桶里，随后拧开了水槽的阀门，让水流顺着水槽流进了浴桶里，冲击在热量石上，水温渐热。
海子拿走热量石，脱下衣服，随后跨进了浴桶里。感受着热流充斥全身，她不禁深呼了一口气，仿佛所有的疲累都被这热水洗涤殆尽。
她轻轻地揉搓皮肤，让吹弹可破的肌肤渐渐染上了一抹红晕，更加娇艳润滑。
她的头发肆意地散在水面上，根根晶莹剔透，如同银毫铺洒。
将其它部位都冲洗干净后，海子才艰难地将手伸向了胸前和腹下。因为这异样的触感，她十分简单的清理一番，便出浴，用毛巾擦干了身子，并将浴桶里的水倒进了排水渠里。
她正要换上衣服，忽然眼前一阵恍惚。
块块金砖从她的脚下蔓延向外，飞速侵蚀着洗浴间的构造，重筑成了一座恢弘的教堂。
这教堂宽敞透亮，璀璨的纹饰雕刻于墙，窗外是耀眼的阳光。星辰匍匐于穹顶之上，教堂的正中央有着一座神像，它表述为女性，既神圣又黑暗，既崇高又诡异，双手交叉抱肩，笑容恬淡自然。
海子望向教堂上首，有一道身影现在那儿，手捧圣典，更加繁复的教袍恣然而下，黑色的碎发微动。他注视着海子，带着微笑开口：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海子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胴体，女性的胴体。
“枢机主教大人……”海子耳根微红地半跪行礼，同时借助这个动作下意识地遮掩着自己的隐私部位，只觉得心跳变得很快。
“嗯。”枢机主教一挥，一件缥缈的宽大教袍落在了海子的身上，将其的身体覆盖。
枢机主教的身后忽然勾勒出了一张王座，他缓缓坐下，将左腿搭在右腿上，左手托住腮，脸上是不变的笑容。
“适应现在的样子吗？”他笑着说道。
现在的样子……枢机主教大人知道了我的异变？嗯，可能是亚尔托斯告诉的……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惊讶，反而像是都在预料之中的样子……这是祂的安排？
海子念头急转，差点忘了回答，半会儿才说：
“……有点难以接受。”
想了想，她问道：
“枢机主教大人，您好像并不意外？这是祂的旨意吗？”
“不要揣摩祂。”枢机主教依旧微笑着，“不过你不用担心，祂自有安排，你现在的变化是在为了祂而服务，这还是你原来的躯体，你不必有隔阂感。”
枢机主教很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此事与祂的关系。
为了祂服务？果然是祂的……馈赠吗？但是，为什么……为祂服务为什么一定要变成女性？真是奇怪……海子的心里别扭极了，但也因为有了神灵方面的解释而感到轻松了不少。就当是为了侍奉祂而付出的牺牲吧。
“祂之所愿即吾等所往。”沉默了一阵后，海子用右手抚胸，双指依次轻点，却因为异样的触感顿了一下。
枢机主教似乎笑得更盛了：
“你的路途崇高而伟大，终将拥入祂的怀抱。”
说完，他不再出声，空阔的教堂里安静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深邃的黑色眼眸微动，嘴唇翕动着再次开口，引向了另一个话题：
“关于安那托和约翰，多加注意他们的动向，却不要惊动森林教会，我们现在还不宜暴露在七神教会的视线下，还得再蛰伏一段时间。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能进入下一阶段了。”
终于要进入下一阶段了吗？都已经蛰伏了五年了……海子低下头，回了声“是”。
“你手下的人有什么异常吗？”枢机主教接着问道。
“没有。”海子有点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
枢机主教的目光一下子有点恍惚：
“多注意你的下属，这是忠告。并非是祂有什么预言，而是根据事实得出的防范。你的形象发生了改变，很难再维持威严的形象，可能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谨遵您的教诲。”海子忽然想起了执事休息室里的那一幕。
“好了，就说到这里。祂会注视着你的。”枢机主教合上了手中的圣典，恢弘的教堂轰然消散，洗浴间又重新拼建出来，仿佛从未变换过一般。
海子看了看自己的胴体，若有所思地穿上了衣服。
…………………………………
神圣而威严的教堂里，这位与其说是男子，容貌却更偏向少年的枢机主教揉了揉太阳穴，出口长叹。
他似乎听到了谁的低语，笑了笑，说：“即使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我也依然青涩啊，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他从王座上起身，回味着自己的年龄，并伸了个懒腰：“还得去拜访教皇大人呢，真是忙啊。希望下一阶段能轻松点吧。”
他大手一挥，一柄由黄金为主体，镌刻了许多深邃纹饰的权杖自行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他从上首向教堂外漫步而去，途经那座至柔至刚的神像时，口中不由得唱起了一首轻快的歌谣：
“祂自苍穹中陨落，恒古堙灭，众生迷乱，一与为七；
背信者嘶哑着低语，所诵或亵渎，或邪异，满目疮痍；
谁是谁的救赎，谁以谁为信仰？
在那黑云掩月之际；
以那亘古久远为期；
只有那一道歌声传来，虔诚而信笃，锚定了祂弥留的神性；
它是如此歌唱着：
赞美啊！赞美祂的不幸！
那游弋于晦暗中的身影，那飘荡于崇高中的羽翼！
当圣女揭开命运的指引，众信徒跟随着她的足迹；
祂将从深渊归来，重拾遗落的权柄。”
少年渐行渐远，歌声也逐渐弥散在空气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