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是翻飞在窗外的灰蓝布,
它飘起了冥想的又一个开始。」——佚名的诗篇
“一束白玫瑰,三十纳布拉,对吧?”年轻的先生指着花,如是问道。
“二十五纳布拉,”花店的女孩微笑着指正,“文斯特先生,这是我们对老顾客的优惠。”
年轻先生从不太鼓的钱包里掏出二十五纳布拉,女孩替他将花包装好。
“文斯特先生,您每周都来这里买花。做您的恋人一定十分幸福吧,每周都能收到这样一束鲜花。白玫瑰,紫罗兰,满天星......唔,我想想,还有小雏菊,郁金香,三色堇,勿忘我......”
女孩扳起手指,文斯特没有接话。
“不过,先生您既然这么喜欢花,为什么不自己在家里种一些呢?每周都来花店破费,连我们卖花的都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我究竟不会料理花。”男人摇摇头。
“是吗,那真可惜。如果肯花时间,精力和金钱的话,多少可以养得活的。清晨起来看见赏心悦目的花儿,一天的心情都会好上不少呢,”女孩将装好的花束递给文斯特,“喏,先生,您的花请收好了。”
文斯特走出店门,臂弯里抱着那束花。思来想去,还是先回一趟诊所。
买的每一束花,本都是预备送人的,只是这位年轻先生太斯文了,说不出口,送不出去。在家里放着,总决心明天去送。于是花枯又买,再买复枯,免不得受人揶揄。
拥挤的楼房层叠交错,街道狭窄又弯曲。两边的屋顶相接,阴暗难见光亮。尘土飞扬,空气中是腐烂肮脏的气味。文斯特东躲西闪,裤脚依旧溅上不少泥点。
希格玛城真是一如既往。
“卖报!卖报!新市长发表就职演说,立誓肃清女巫异端!”
“卖报!卖报!中央十二使徒会出台对圣法典的新四十一条解释!”
报童拦住年轻的先生:“先生,来份报吗?”
文斯特停下脚步。
扫过标题,无非是市政厅怎么怎么,审判庭如何如何,十二使徒会那帮老家伙又对法典整了什么幺蛾子。《日光报》上向来没有新鲜事,《希格玛日报》这种地方小报也是无聊得很,况且身上现钱不多,自然是不必买的。
先生摇摇头,报童径自走了。
回到诊所,文斯特将花插在那个开裂的花瓶里。墙上有一副空白的画,不,那就只是个画框,文斯特望着它出神。诊所像那幅画一样简单,文斯特就住在这里。
接待了一些人,替他们包扎伤口,打好石膏,顺便帮几个骨折的病患复了位。忙碌过一阵,诊所又安静下来。
只有一人的诊所,安静到要听出安静的声来。
文斯特在读书,一本厚重的典籍。他念过几年书的,不至于干理发放血的活计;草药也懂一点,但毕竟不是专业的内科医生。文斯特一直渴望一个机会,证明自己的学识,过上画框里有画的日子。
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皮囊,打开来,文斯特痴痴望着眼前纺锤形的暗紫菌核,这是名为麦角的宝贝。传闻,一位教士在深山的村庄中发现村民们在祭祀中大量食用它,据教士亲身体会,它似乎有致幻的奇妙功效。文斯特抱着尝试的心态前往找寻,欣喜地得到不曾期待的结果。
机会就在面前,文斯特如此想,越看越喜欢。要是能研究清楚,做出成药,肯定有大用。到时候,自己就能被政府老爷们看重,在那群自以为是的同行前扬眉吐气。
文斯特在想象中满意地笑了。
要不,现在试试?
嗯,还是算了。今晚有事,要去维纳斯剧院看歌剧。
文斯特将宝贝收好,合上书,视线移向窗外。想到什么美妙的东西,心脏怦怦跳起。
天空是一方灰不灰,蓝不蓝的碎布,如今渐渐暗下去。临近日落,黄昏为世界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不久,跃动的光带着温和的热,一同让疲倦的晚风携走。
该做饭了,文斯特走进厨房。
文斯特看着锅中的浓汤,气泡从锅底涌出,伴随噗的一声破灭成虚无,不算太好闻的气息逸散开。人不需要佳肴美馔,他默默安慰自己,超出所需的进食只会营养过剩,浪费食物和金钱。
嚼着粗糙的黑麦面包,文斯特结束自己简单的一餐。味道不算太好吃,胜在不妨碍自己的进食。食物饱腹,便已足够。
窗外开始被黑幕笼罩,夜色将白暮浸染。
时间到了。
对着不存在的镜子,年轻的先生认真打扮一番。他不满地看了眼裤脚的泥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旋即踏出门去,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