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已随天边的星坠了
瑟缩的心不再有鼓翼的勇气」——佚名的诗篇
翌日清晨。
文斯特打开诊所的大门。
今天第一个病人会是谁呢?
哦,是珞司小姐啊。
年轻的先生将熟客迎进去。
检查伤口,这次是鞭子抽打的痕迹。
嘶,玩得真花。应该很疼。
少女望着花瓶里的花出神。
“喜欢吗?想要的话可以送你。”医生第一次说出心里话,难以为情却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少女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诧异。
“不用了,谢谢,”女孩反应过来医生的意思,羞涩地回绝了,“我更喜欢雏菊。”
“小小的,白白的那种?”
“嗯。”
“好。”
医生替她消毒,动作轻柔,怕花儿哭泣。
可少女对疼痛习以为常,麻木的她没有吭声。
谁能想到,洁白的舞纱下,会是这般触目惊心的光景。
“好了,你先坐一会吧,待会再起身。”叮叮当当一阵金属清脆的碰撞声,文斯特在收拾工具。
少女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钱的事该怎样开口。
医生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钱的事该怎样开口。
两个人都没说话,诊所里长久地静寂着。
悄悄是孤灵的弦歌,沉默是清晨的苦茶。
文斯特倒了碗水,咕噜喝下几口。
少女低着头,小手抓着裙摆。
“那、那个,文斯特先生,安东尼先生只给了上次的医药费。”
文斯特放下碗,接过去看,清点一番,差了三成。
悭贪怪!文斯特忿忿不平。
“先生,安东尼先生说这次的伤和他没关系……他不肯给钱。”
“请您、您放心,我会努力还清的!”少女咬着牙齿发誓,抬起头,琥珀色的瞳仁与文斯特对视。
呼——呼……安东尼对不起自己,这与珞司小姐是没有干系的。
年轻的医生脸上带着温良的笑。
“没事的,珞司小姐。下次我会直接找安东尼要。”
说到底也不是第一次。
医生又交代好几句,珞司不好意思地出门去了。
文斯特医生,真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呢,少女在心中暗想。
此后又是流水账式的一天。
索然无味。
天黑过后,医生关上诊所的门,从抽屉里取出那个皮囊。
在漆黑的深夜,昏暗的烛火将医生的影子拉得很长。
——————
“哈啊—”文斯特早早醒来,精神疲倦却不得安眠。
不错的天气。
依旧是清闲地忙碌着。
上苍同人类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晚饭时分,天空变得阴郁沉闷,下起瓢泼大雨。雨珠击打地面,嘈杂的雨幕遮蔽了视听。
下雨了啊,文斯特在厨房慨叹自己幸好还有个遮雨的所在。
锅里的稀粥冒着热气。
“咚——咚——”
文斯特走去看是谁在敲门。
“文斯特医生,不好意思,能让我进来避避雨吗?”少女撑着一把伞,语气柔弱,那把伞显然不能在暴雨中护她周全。
“请进,请进。”看见来人是珞司,医生很高兴。
感谢命运安排的相遇!
“打扰了,打扰了。”晶莹的水珠从伞面滑落,女孩放下伞,一面向里边走去。
女孩拣了个熟悉的位子坐下,脚丫悬空一前一后地摇晃,很乖巧的样子。
“啊,那个,你吃饭了没?”医生倒了碗水。
“咦?”少女歪了歪头,表情有些疑惑,“还没有哟,医生有什么事吗?”
真可爱呐。
“我这里没什么能招待的,只有一些稀粥,饿了的话要不要来一点。”
“不、不用了,雨停之后我会回去的。”珞司连忙摆手。
聪慧的文斯特医生今天也不懂怎样和女孩子讲话呢,少女暗忖。
医生尴尬地喝了口水,进厨房了。
雨一直下。
今晚,不会回不去了吧?珞司有些担心。
两个人都有些饿了。
“嗨,稀粥来咯!”腼腆的笑声中气不足,文斯特端着粥走出来。
“欸,好香~”少女闭上眼抽了抽鼻子,睁开来两眼放光。
这孩子,明明就是普通的稀粥嘛。文斯特原本还想多兑些水,思忖一会儿还是自己把水喝了。
嗯,很合理。
“真是麻烦您了。”
“没关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那、我就开动了。”
“美丽的小姐,请——”年轻的先生伸出手示意。
少女风卷残云的样子不带半点淑女的优雅。
但是,诶嘿~真的好可爱欸~
秀色可餐,秀色可餐。
文斯特抿完了碗里少得可怜的稀粥。
他感觉自己饱了。
喝水喝饱的。
雨还在下。
入夜了。
舒服。
嗝~
少女心满意足。
文斯特收拾完餐具,回到书桌前。
“珞司小姐,如果无聊可以看一会书。”医生用手指了指书柜,随即坐下,埋头写些什么。
“哦,好的。”
里羽根的《灰烬集》,卡尔瓦多的《螺旋》,麦塞尔福的《沉没录》......唔,还是拿这本吧,季诺莉娅的《花华》。
少女踮起脚从书架上取下书,安静地看着。
雨依旧大。
今晚怕是要在这过夜了。
嘀嗒、滴答、嘀嗒、滴答,时间在流失。
“哈——啊——”有人打哈欠了,我不说是谁。
“珞司小姐,不介意的话,今晚你可以在这里过夜,床在楼上。”
“咦?哦。呃......”
少女害羞地低下头,手背到身后,脸红到耳根,像熟透的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难道......今晚要同床共眠吗?
安东尼经常这样做,少女想起那只肥胖的癞蛤蟆,心里只有厌恶。
呜~但如果是文斯特医生的话,也许......可以?
“医生,那您今晚睡哪呢?诊所应该只有一张床吧。”珞司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有要紧的事做,今天不睡觉了。你去睡吧。”
“您要记得保重身体,有时间好好休息。”
“嗯。”
于是少女将书放回去,拿着半截蜡烛径自上楼去了。
珞司回头看了一眼,连忙摇晃头,把胡思乱想甩出可爱的小脑瓜。
文斯特先生,还真是温柔呢,少女没由来地想。
......
“啊——啊!”
医生伸了个懒腰,旋即反应过来什么,将手下压着的纸张收起。
那是一封信。
写给珞司小姐的情信。
昨晚上太困了,文斯特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居然久违地睡得不错。
身上披盖着大衣,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
桌上还有张纸条。
“文斯特先生,注意休息~”
上面还画了一个俏皮的简笔笑脸。
这家伙,看来已经走了啊。
但愿她没看到那封信。
——————
此后几天珞司小姐都没有再来,看来她过得不错。
一周无事,每天都是清闲地忙碌着。
文斯特一直跟进着研究,他开始尝试提取和浓缩。医生心情愉悦,言语神情都染上欢欣的色彩。
这一天,推开窗,蓝天是明净的画卷,白云舒展,朗润的天气。
医生到花店,买了一束雏菊,小小的,白白的,淡淡的香,插在花瓶里。
年轻的先生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对麦角的研究快要成功了,很快就能做出成药。
上午,他到安东尼那里碰碰运气,那个粮食商不在,他的雇员像扔垃圾一样送了两袋麦角。真不知道他那里怎么这么多麦角,明明麦角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垃圾和有毒品。
下午,诊所迎来一位不期而至的客人。
“跌打损伤,破皮流血,骨折错位,都可以治。调理身体的请往别处。”文斯特只是低头看着书。
“哟,这不是文斯特吗?几年不见,连老同学都不认得了。”
文斯特抬起头,很是惊奇,“你是沃森?”
“看来你眼睛还没有瞎,哈哈。”沃森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
沃森是文斯特在希格玛医学院的同学,毕业后去了其他城市。
文斯特招呼他坐下,倒了碗水。
“听说你在外面过得不错。”
“一般一般。在雅阁教书。你呢?”
雅阁是圣烬教会的圣地,也是洛伦共和国的首都。
文斯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又苦又酸,神色难看。
“我啊,如你所见,就在这儿开了间诊所,勉强凑合。”
“哦。”
喝了口水。
两人曾是十分要好的朋友。
“所以,你为什么回来了。”
“家父走了,回来处理后事。”
“处理完了?”
“处理完了,这不才有空来看看你。”
“哦。”
没什么话可讲啦。
“走吧,文斯特,去酒馆,陪我喝几杯。”
“行吧。”
文斯特想想应该不会有什么人了,索性把门锁了,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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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斯特其实不太喝酒,只是喝到微醺。
沃森把两个人的酒钱付掉,文斯特忽然感到自己亏了。
文斯特把烂醉的沃森扶回他的住所,随后自己走路回诊所。
快到了。
诊所门口蜷缩着一团黑影。
不太像贼,又不像猫狗。
嗯?珞司小姐?这个时间她来诊所做什么?
女孩在黑暗中微微颤抖着,隐隐啜泣,像受惊的小动物,凄楚无助。
听到脚步声,少女抬起头。
“啊!”文斯特愕然了,一脸惊恐。
少女的双目被一块布蒙住,布被鲜血染成黑红,深红的血泪淌下,痕迹留在脸颊上。
真可惜,少女再也看不见雏菊盛开的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