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幕 疫病伊始

作者:囚凤笼 更新时间:2023/7/31 20:24:16 字数:3170

「星星欺骗了月亮,

乌鸦带来谎言的梦。

于夜色中摇曳,

花儿向谁人哭诉?」——季诺莉娅《花华》

文斯特再没有醉意。

少女已经说不出话来,剧烈的疼痛要令她休克。

文斯特把珞司抱进诊所,紧忙处理伤口。

诊所的卫生条件很差,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来。

黑漆漆的眼眶,少女的世界从此再没有光亮。

文斯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当他完成时,上衣已经被汗浸湿,风吹过,带着寒意。

年轻的先生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知道是汗还是泪。

他起身,翻箱倒柜,寻出一些止痛消炎的草药,熬煮。

苦涩的气息弥漫开,恰如医生此刻的心情。

文斯特现在倒是希望少女偷看过那封没来得及送出去的信。

为什么会这样呢?一切都晚了,一切都完了,只留下稀里糊涂的文斯特。

至于那封信,就让它锁在抽屉里,同时光一起湮没在尘埃中吧。

煮好药,珞司还没有醒,文斯特把药装出来。

扯了一张椅子,疲惫的医生坐在少女的床旁,阖上眼,直到天明。

文斯特醒来,少女好像也醒了。

医生把女孩扶起来,温了药喂下去。

珞司很配合地吞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动作,像个呆木的人偶。

“嘿,珞司小姐,听得见吗!我是文斯特医生!”

没有反应。

医生摇了摇少女的肩膀。

没有反应。

文斯特没有办法了,祈祷女孩能好起来。

照料了两天。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听得见吗。听得见吗。”

唉。

诊所里的物资不知道还能用多久。

“文斯特医生,是你吗?”虚弱的声音止住医生的步伐,女孩半身从床上坐起。

“是是是,我在!谢天谢地,你醒来了!”

“原来,我还没有死啊......”少女喃喃自语。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少女摇头。

她感觉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复苏。

仿佛无休止的梦中,沉厚冰冷的黑暗将女孩包裹,世界宛若幽冥死寂的深海,没有光,没有热,没有声,什么都没有。

嘶......头疼。

她不愿想起,但记忆追上她,如同猎犬追赶野兔。

那个男人和它的尖刀,成了少女永恒的梦魇。

女孩显露出十分难受的神情,双手抱住膝盖,蜷缩成一团。

她快要哭了。

“别、别哭呀,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文斯特用手掌轻轻拍抚少女的后背。

“别哭,别哭,你的伤口还没痊愈,不要哭了。”

“来,想点开心的事,”医生把花瓶里的雏菊拿过来,“闻闻,这是我买的雏菊,是不是有股淡淡的香气?”

可惜不太新鲜了。

“我和你说,我被市长表彰了,市政厅决定送我一幅画,到时候,我就把自己的肖像画装进那个空画框,你说好不好?”

当然假的。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

Ring around the roses

Pocket full of roses

A-st A-st

We all fall down

Ring around the roses

Pocket full of crows

Ashes Ashes

We all fall down

Low blanket in the world

Covered in the glass

Action Action

We all fall down”

“晦气,”女孩终于不哭了,“医生你就只会唱这一首吗?”

“哈,这个,太着急了,光想着把你哄好。”

..............╮( ̄⊿ ̄)╭

“饿了吗?喝些粥吧。”

“谢谢你,文斯特医生。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嘘——”医生用食指抵住少女的嘴唇。

“唔!”

“安心养病。如果是你的话,钱可以记在安东尼帐上。”

一时沉默。

“您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那不重要。对于医生来讲,重要的是把病人治好。当然,要是觉得说出来会好受一些,我愿意倾听。”

少女咬咬唇,似乎下了莫大的决心。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安东尼被叫到市政厅了,回来之后很暴躁,像是被人勒索半数身家一样。”

“他又强迫我,我打了他一巴掌,他没有打回来。”

“他像疯狗一样,扯我的头发。然后看着我疯笑,说我的眼睛很好看。”

“他拿出刀,剜去我的双眼,说要收藏。”

“他说要用我抵债,从他家里带出来,把我扔到诊所门口。”

“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

少女说完,甚至笑了一下,仿佛要告诉医生,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的确像是安东尼那个人渣会做出来的事情。”

“钱的事......”

“我会照顾好你。好了之后,留在这里帮我做点家务吧。相信我,你可以的。”

“即便我是一个盲人?”

“即便你是一个盲人。”

年轻的先生一脸真诚,只可惜她看不见。

少女低下头。

随后,她抬起头,给了空气一个大大的拥抱。

医生只是温柔地注视着,摸摸女孩的头。

“来吧,喝点粥。很遗憾,我这里没有红酒汁金条趴和水煮银币。”

“噗—您可真会开玩笑。”珞司捂着嘴偷笑。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文斯特教少女熟悉诊所里的布局和活计。

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文斯特稍微放心了。

下午,敲门声突然响起。

“文斯特医生,在吗!在吗!”

打开门,见到圣烬教会的修女,医生很诧异。

“请问有什么事吗?”

“文斯特医生,我们正在找你呢。情况比较急,教堂里安置了一大批伤员。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医生,帮他们包扎伤口,我们知道您很擅长的。”

“可是我诊所里还有病人。”

“没有可是!医生,情况紧急,这是教会的命令!”

修女拽住医生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疾步往圣维特大教堂走去。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吧,文斯特回头望了眼诊所。

进了教堂,的确有很多伤者,他们肌肉抽搐,双目涣散,嘴里疯言疯语不断。

“对了,医生,伤者的肢体会不由自主地乱动,司铎说魔鬼操纵着他们。您记得用绳子把他们捆好。”

修女匆匆走了,留下文斯特在原地不知所措。

“愣着干什么?快来搭把手。”

“哦,来了来了。”

“把那捆绳子递过来。”

“好的好的。”

“快,按住他的脑袋,我要替他包扎。”

“知道了。”

文斯特不明所以。

“文斯特?”对面的医生腾不出手,用胳膊肘拭去额上的汗。

“啊,”文斯特看着对面的同行,“又见面了,沃森。”

“对了,到底怎么了,这么多伤员?”

“你不知道?!”

沃森惊异地看了眼自己的同窗,脸上写着不可置信。

“真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忙活半天,我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百十来号人中邪似的舞蹈,在台勒大桥上发疯,没有人拦得住,然后桥塌了,”沃森耸耸肩,“喏,教堂里的是捞上来的伤者,没那么好运的已经沉在芝诺河底了。”

太过离谱,以至于不像编的,文斯特不能不信了。

“教会怎么说?”

“无非是女巫作祟,恶魔附身一类的老套说辞。教会要给这批伤员驱魔,市政厅也已经发文件让骑士团猎捕女巫了。”

“呵,净胡闹。内科那群人呢?总不可能这么白痴吧。”

“他们倒觉得有可能是食物中毒或者传染病一类,只是碍于教会的威压不敢说。”

“教会给我们发薪资吗?”

“不发。”

“嘁。”

无言地忙碌。

许久。

难得的休息。

文斯特觉得骨头要散架了。

两个年轻的医生躺坐在长椅上,仰望教堂的穹顶。

阳光透进教堂的彩色玻璃,晚钟响起,柔和的光被剪成零散,流动的碎彩铺满地面,映衬出一个五光十色的世界。

“文斯特,你听说过吗?因为失去灵魂的缘故,人死后身体会变得很轻,轻到没有一丝重量。”沃森正坐起来。

“不可能吧,我没见过。”文斯特仍旧微阖着眼。

“这是真的。”

“几个月前我的爱人走了,当我抱起她时,她依旧温热的身体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阵微风都能把她吹走。”

“我攒了一大笔钱,答应要和她顺着芝诺河一路向下漂流,看看沿途的风景。”

“结果到最后,我甚至没能给她一个名分。”

“明明,我们就快要结婚了呀。”

文斯特起身,拍了拍兄弟的肩膀。

“节哀。”

说些什么呢。

抬起头,大理石雕成的神像俯瞰众生,无悲无喜,失却表情的面容不带温度,似烈火燃尽后丧失热量的余烬。

到底是工匠的手艺不精,未为雕像注入魂灵,还是说,这位神本就如此淡漠无情呢?

文斯特轻轻开口。

“传说,苍穹之上是另一方世界。”

“那里有永恒的夜莺,无垠的原野,不枯的雏菊,清澈的溪流静静流淌。”

“亘古的云朵裹挟时光悠悠生长,不灭的烛火将故事永远传唱。”

“当羸弱的身躯承载不了纯洁的魂灵,灵魂便会先一步从桎梏中挣脱,飞向高天之上的无忧乐园。”

“别灰心,兄弟。她只是累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她会在世界的尽头守望你的。”

默默驻留片刻,文斯特打算离开。

顺走一些绷带和药草,那是珞司需要的,就当作教会的酬劳了。

缭绕在残阳旁的云霞带着瘆人的血色,那是黯淡的殷红。夕阳被无形的大手钳住,不顾这个庞然大物的挣扎,怪力将它拖入地底。恍惚间不知谁人的尖叫响起,那是白昼的幻灭。

一路上听到人们的哭号不断,文斯特绕着骑士团的老爷们走,心里便有些亡失的预警,不禁加快脚步。

诊所是黑漆漆的一片,喊了几声没人回应。

得,不见了。

文斯特觉得自己这几天像吃了*一样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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