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得你们啊
豪奢的,矜持的
自满的唯利是图的
生活在无餍足与贪婪里的
以伺候的眼睛
等待着攫取什么
你们像玩具似的笑着
又像木偶似的动作着」——佚名的诗篇
桌上留了一张纸条:女巫已被逮捕,明日请到圣殿骑士团希格玛办事处接受讯问。
不奇怪,不奇怪,真是意料之中。
文斯特现在什么也不想做。
文斯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长夜漫漫,文斯特却合不上眼。
他在诊所里来回踱步,走过来,走过去,脑中已没有思考,只剩无穷无尽的烦躁。
他想起他的药。
医生要找点事情做,摆脱苍蝇般的烦思的纷扰。
文斯特炼了一个晚上药,得到两罐子成品,剩下一大袋麦角。
年轻的先生尝了一点,就一点。
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胡乱舞着,眼前是万千的幻觉,直到他一头撞到墙上,疼痛才令他清醒些。
掌心全是汗。
医生躺在床上,庆幸自己只是尝了一点,不然就要被送去教会驱魔了。
对了,教会的伤员,病情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相似。
或许有关系,或许没有。
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是误食了麦角。
如果是,怎样才说得通呢?
文斯特的脑袋里现在是左边面粉右边水,不动则已,一动便成了一团糨糊。
挨到天明。
文斯特扶着床起来,一阵眩晕,恶心想吐。
医生把一个皮袋从床底翻出来。
辛苦攒了这么久,是成家用的。
今天不能不用了。
年轻的先生踉踉跄跄地走出诊所,走在街上,走到骑士团的办事处,狼狈的样子显得滑稽。
办事处门口,两个力壮的骑士将一个瘦汉撵出门口,瘦汉一直不走,在门口大叫大喊,于是两名骑士又恶狠狠地把他押进去。
这一趟,说不定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只是,不知道是自己的人有去无回还是自己的钱有去无回。
“你好,我是医生文斯特,今天前来接受讯问。请骑士团的各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医生举起昨晚的纸条。
“年轻人,跟我来。”
于是医生跟着他穿过昏暗的长廊。
骑士把门虚掩。
“来,放轻松,坐下吧。这就是一次正常的问话,不是什么审讯。”
“我们怀疑那个瞎女人是女巫,与恶魔做了交易失去双眼,极有可能是导致此次事件的元凶之一。请问她与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出现在你的诊所里,年轻人?”
“她是我收留的病人,名字是珞司。”
“好的。年轻人,你与她很熟吗?”
“我不能放着病人不救,况且她的眼睛还没有痊愈。”
“这样啊。先生,事实上,骑士团的各位吧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您可以为那位小姐担保,还她清白。”
“那好,我担保。”
“不,先生,没有那么简单。为了确保您是一个不渎神、不违法的洛伦共和国公民,我们需要您用一定的财力保证。简单来说,需要一笔钱。”
医生沉闷了好一会儿。
“年轻人,你这样犹豫的态度,我们完全有理由怀疑你——”
文斯特把鼓胀的皮袋递过去。
“哦,善良的先生,您一定有一颗金子般闪亮的心。我们一定会还珞司小姐公正。”骑士接过皮袋,脸上的皱纹绽开,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打开皮袋翻看,菊花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
里面只有一点钱,其余全是欠条,零零散散的那种,是病人欠医生的。
“年轻人,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笑话。门外是我们骑士团正义的伙伴,他们知晓我们谈话的全程。听着,如果你是来戏耍我的,很好,你成功了,但是,妨碍公务的你会被我们正义的伙伴撵出去,要是你寻衅滋事,我们不介意把你押到囚牢。”骑士把皮袋用力扔在地上。
“不能用作赎金吗?”
“嘘——”骑士用食指抵住医生的嘴唇,恶狠狠地盯着他,“什么赎金,我们不是劫匪,没这回事!那是保证金!造谣也是一项罪名!”
文斯特不作声,弯下身子把欠条一张一张捡起,塞进皮袋。
“小子,别想跟我耍滑头!多少年来,那么多想耍小聪明的家伙全都栽在了我的手里。”
“不行吗?”
“不行!想要那个臭**就拿钱来,现钱或者支票!一万纳布拉!”
“那,”医生咬咬嘴唇,“我能见见她吗?”
“呵,当然可以,她在囚牢——如果你想进去陪那个贱人的话。”正义的骑士冷笑。
“如果拿不到钱,你就等着在洛榭德广场的审判见那个瞎子最后一面吧。”
骑士丢下一句话,把文斯特赶出办事处。
憔悴的先生没有去挨家挨户讨债,他知道,要不回来的。
怎么办呢。
医生想起他的老同学。
没办法了。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帮帮我吧,我第一次求你。欠的钱我迟早会还上的。”
“你喜欢那姑娘?”
“那不是重点。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喜欢那姑娘。”
“是是是,我喜欢她。想笑就笑吧,我走了。”
沃森拉住他的肩膀。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沃森写了一张一万纳布拉的支票,在票据背面写上TO ORDER。
“老朋友,拿去吧。你帮了我一回,我会帮你一回。要是那群正义的骑士不肯善罢甘休,我会再帮你一回。”
“谢谢......”文斯特激动的手颤抖,接过那张万钧重的薄纸,向昔日同窗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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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座城市都有一个洛榭德广场,人们在此立起洛榭德的雕像,举行庆典,发表演说,在大众面前进行正义的审判,是法庭亦是刑场。
途经这里,尊敬的市长大人正在发表激情澎湃的演说。
主题是猎杀女巫异端。
没有人听得清他在说什么,但他们都被演讲的热情感染,欢呼着,呐喊着,狂热的样子,仿佛沾上一点唾沫星子都是莫大的荣幸。
市长先生魁梧高大,脸庞严肃又不失英俊,穿着笔挺的西装。看起来他相当在意自己的形象。
我们的市长先生很高兴,死一些人是不要紧的,哪怕是无辜的也无伤大雅,政绩有了着落,他将踏着尸骨迈向更高位。
文斯特绕过人群走了。
再回办事处,那朵老菊花又开了。
“慢走,慢走!”正义的伙伴挥手告别。
文斯特长舒一口气。
回到诊所,医生随手拿了几个麦角嚼了吃。
光陆迷离的怪异景象再度出现,一天没吃饭,文斯特竟然不觉得饿。
他发现,自己好像迷恋上这种美妙的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