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中,睁开眼睛。
他昏迷了一天。他梦到亲人又重新回来找他,而人们,也终于不再嫌弃他。
可终究是梦,醒来了的梦.....除了让人更加心痛外别无他用。
无穷的痛楚随着清醒涌现。
离开的亲人,丑陋的躯壳,以及,被厌弃。
心脏,微微颤抖着……每一下都宛若哀鸣。
无处宣泄也无处得到安抚啊……能向他人寻求所得的,只有冷眼与痛骂。
废人罢了,我到底,留在这世间干什么呢......
他浑身很不适。仿佛置身于泥沼,污泥将一切裹住,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想着,他急促地呼吸起来,用手狠狠地按住心口。他有意要让这疼痛,盖过内心的疼痛。
直到难受到不能忍受,才松开了手。
好像得到了一时的轻松似的。
他叫白洛,出生在附近的一个小镇。相貌极其丑陋,只是有一点人样,人们都称他“怪物”,也许是父母不想要这样一个天生如此丑陋的孩子,他不满七岁,就被抛弃了。从此没受过任何关爱,流浪至这座城市。
......
再悲哀的情感,也无人理解......只有暗自伤痛。
伤痛,并且习惯。这是唯一的生路。不然啊,大家只会越发觉得可憎。
......
“你这狗都不如的东西!真是贱得要死。整天待在这里碍眼,活着真是惹人嫌。”闲人们围住倒在地上的他,如此对他说着,在他脸上踢了一脚,就像踢一条狗。
天正在下雨,白洛倒在泥水里,身上破旧的衣服全都湿了。
他想,自己这样,也许真的像一条狗,一条惹人嫌的流浪狗。不过,即使是流浪狗,也能得到好心人的同情,而他只能得到人们厌弃的眼神和一顿打骂。
“这怪物这次怎么都不反抗!最开始还能听到他恶心的哭声......真是越来越没劲!”
闲人们踢了几脚,见他没有反应,觉得无趣而离去。
“怪物来啦,大家快来!”远处的孩子们看到大人们离开,立刻这样喊着围住他。
“你为什么长这样呀?”一个女孩子小心地问他。
他默默地看着孩子们,不做声。其中一个年龄颇大、相貌精致的少女,来到他身前。
“月菱姐,你别靠近他......听妈妈说,他有吃小孩的獠牙哩!”旁边的男孩子提醒着。
白洛闻言,苦笑了两下,仍呆呆地躺在地上。
“要我扶你起来吗?”名为月菱的少女对他微笑着。
白洛没有理会她,继续躺在地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孩子们。
“怪物怎么一点也不凶狠啊。”许多孩子觉得失望。
“躺平怪,哈哈!”不知是哪个小鬼如此大叫着。
“躺平”是最近新流行的词语吧......白洛躺在地上思衬着。自己是躺平怪......好好笑的称呼。虽然并不觉得好笑。
雨下大了。孩子们纷纷跑回家去。
雨越来越大了。稀里哗啦的雨水,打湿了头发,浸泡着身体。
水流进了眼睛......眼睛痛了。不知怎么的,眼眶里,热热的东西不断滴落。
自己哭了么......这样可不行。这样就只会越来越伤心,然后就不行了......不行了呀。
他静静躺着,在这无人之刻,任由泪水失控。
雨色下的街道,一片模糊。水雾中的黑色路灯,好像一道道不知来自炼狱还是天堂的神秘身影。两排身影中间,一个大黑点正在靠近。
有人来了,好像是朝着他来?不,只是路人吧。
“喂,那边那个躺平怪!”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
逐渐看清那人:刚才那个叫月菱的少女,正举着一把红伞,另一只手拿着另一把伞,脚上换上了套靴,“趟趟”地踩过水洼,跑向自己。
“你果然没去避雨......小心被淋感冒!”月菱气喘吁吁地说着。
“哦。”白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俯视着眼前的少女,“你不怕我么?小心被吃掉。”
“那种骗小孩子的话谁会相信啊。诺,拿着这把伞,以后别再傻乎乎淋雨了。”月菱一把将伞交到他手上。那是一把白色的伞,绣着花边,伞柄握在手上暖暖的——对方手的体温尚留存着。
“嗯。”白洛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我要提醒你......不值得,我这种家伙,不值得这种善意......”
“说什么呢,你看......你明明都哭啦。”月菱静静注视着,眼前这正在哭泣的丑陋男子。
白洛闻言,不作反应,只是木头一般地哭着。月菱则是站在他身旁,用那把红伞为他遮着雨。
“啊,看上去很恶心吧,我的哭泣。”白洛止住几乎颤抖的内心,缓缓道。
“才不。看上去很伤心......很伤心。”月菱如此回应着。
“不用安慰我......很恶心、让人看了就生厌是事实。”他下意识用出一种失意的语气,苦笑两声,“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看你可怜。如何?”
“说不定会害了你哟?和我接触,说不定真的会带来厄运。”白洛装出满不在乎的态度,“你不会再来找我吧?”
“看情况的话,我还会来的。”
“请别再来了。我讨厌你这种人,所以......请别再来了。”说完,白洛转过身,撑开那把白伞,逃也似的离开了。
逃走之后,白洛来到郊外的小屋。这里是他无意间发现的,于是就用作住处。至于先前住着谁,也无从知道了。
刚才那个名叫月菱的少女,自己明明被她打动,但却在心底里的情绪的驱使下,让她别再来找他。是怕她被自己牵连吗,可,这不就是先前自己所渴望的吗……真是矛盾。
那个少女,不会再来找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