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修斯瞥了一眼星沫,嘴角勾勒出欣慰的笑:
“你和米莉安一样是好孩子,年纪小小的,却给自己肩膀上加了那么多的负重。”
他的身躯有些佝偻,没了往日那般硬朗。
“导师,您的伤不要紧吧?”星沫观察导师的脸色。
“没关系的,只是小伤,这不重要,”路修斯摇了摇头,“重要的是...我们的麻烦变多了...”
“是『蒸汽人』,对吗?”星沫眸光黯淡了些许。
“没错,它袭击我时,我亲眼看着它挣脱了学院的弦法阵束缚,”路修斯回忆着,“它至少是六弦,甚至接近『半神』...”
接近半神吗...难怪被奥萝菈的树枪击中后还能跑掉...
“我们尚且不知道是它本就具备这样的力量,还是那套蒸汽装甲让他强壮,”路修斯喃喃,“但重要的是...教会至今都无法解释它是如何在白塔区和学院区之间连续作案的,要知道,那天晚上的三次袭击都在半小时内发生,在所有的防御性魔法都没有触发的前提下,它甚至公然出现在了涅菲拉贝塔的后花园...”
“或许和都市传说中一样,它是『蒸汽革命』的幽灵,一个鬼魂。”路修斯嘲讽般笑了笑。
“别这么想,导师,我们迟早会捉住它的。”星沫安慰。
微冷的风吹来,拂过草坪时荡起波纹,两人如同站在微波荡漾的湖面。
抬头望着灰白的天空,路修斯紧了紧风衣的领子,管风琴般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认出了它身上的装置了。”
“什么?”星沫猛地转头。
她对上了导师那湖蓝色的眸子——那眸子此时蓝得发黑,像是酝酿着旋涡的大海。
“它身上的蒸汽炼金机阵列,我认出来了,”路修斯的嗓音沙哑,“那就是米莉安死的那天被激活的原型机,导致她死亡的凶手正是为了那台原型机才潜入了我的工坊...”
“他们偷走了原型机的图纸,释放了炼金蒸汽,想要将数万人的死亡嫁祸于我!”
“但米莉安守住了那些无辜者的生命,她也因此...因此...”
路修斯身躯一抖,跪倒在草坪上,星沫想伸手去扶,这位中年绅士却抬手拒绝了。
他扶着膝盖站起身来,深深地吸气,直至平复。
“您确认没看错吗...”星沫喃喃。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蒸汽人』背后的人大概率就是当初害死米莉安的凶手,而在这么多年后,那位凶手拨开时间的迷雾,露出了一只眼睛。
“我没看错,火弦基底,配合影弦,作用是在瞬间产生高温,蒸汽颜色偏淡,”路修斯低声说道,“如果那家伙愿意,它可以主动让身上的弦反应堆失控,释放出的炼金蒸汽会比米莉安走的那天晚上更大...更浓...”
“如果它在白塔区释放而不被制止,整个学城或许都会变成一座死城。”
路修斯拉了拉风衣的袖子,星沫注意到他青色血管外漏的手正在发抖。
“如果你在向阳花浴场中得到的那份猎杀名单意味着『蒸汽人』的主人所属,那么它的主人只会是他...”
“奥斯丁亲王...”星沫低声说。
...那份名单出现在向阳花地下浴场,而当晚,那份名单上的三人便见到了『蒸汽人』...
...向阳花地下浴场被证明是奥斯丁亲王麾下的附属产业,而那份『蒸汽人』追猎名单上恰恰没有奥斯丁亲王的名字...
...弗莱主教最后的去处是向阳花浴场,而他的名字在『蒸汽人』的追猎名单上...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奥斯丁亲王所计划的事情也就很简单了——
——消灭所有学城的高层,掌握学城的话语权。
至于弗莱主教的下落...既然他走进了奥斯丁亲王的陷阱,那么或许和追猎名单上的其他人一样,已经被『蒸汽人』处理掉了吧...
“弗莱主教的去向已经不重要了,”路修斯摇了摇头,“既然他失踪在了南城区,失踪在了向阳花温室浴场,那么关于『天使之泪』...”
“...已经被奥斯丁亲王得到了。”星沫的手颤抖着。
她又想起了关于『茉缇海姆』邪神降临事件的那些细节:如果奥斯丁亲王就是修改了『白塔』警报、从而导致奥萝菈降临的人,那他获得『天使之泪』后会做什么?
利用『天使之泪』封印神格,然后放逐邪神?不...
“他想要获得神的力量?”星沫感觉墓地愈发寒冷。
“帝国人总是野心勃勃...”路修斯导师说道,“总之,我们必须得分清轻重缓急了...”
没错,『蒸汽人』的威胁已经迫在眉睫,此时的奥萝菈不但不是敌人,还是必须去主动拉拢的对象。
她必须安全。
虽说担心一位邪神的安全似乎是多此一举...
“你和她现在的关系如何?”路修斯说道。
“很好,她已经会自己管饭了。”星沫吐出一口浊气。
“听起来还算其乐融融,”路修斯挤出一个微笑,“不用太悲观,警方和『护铃人』已经掌握到了关键证据,奥斯丁亲王很快就会被扳倒,但还需时间对南城区的行动进行规划,以免将他逮捕后引起帝国人的暴乱。”
“但是...奥斯丁亲王不会逃跑吗?在向阳花浴场已经被查封的情况下?”星沫有些担心。
“查封的理由被薇薇安修改过了,是‘不良博弈现象’而非‘异教弦魔法阵’,”路修斯笑了笑,“总之,他暂时没察觉到异样,很快他就会被绳之以法的。”
“希望一切能够顺利。”星沫祈祷。
“没关系,即便不够顺利,我也会让他顺利的。”
这时,雨水从灰云层层叠叠的缝隙间渗出,一点一滴落入草坪的涟漪间。
路修斯抬头望向天空,雨水落在他湖蓝色的眸子里,泛起点点波纹。
那波纹并非湖面上的浪花,而是怒海上的巨浪。
他低下头,又一次轻抚米莉安的墓碑,正了正头上的礼帽,转头对星沫温和地笑了笑:
“我是个父亲,小沫,如果有人夺走了我的女儿,那么他必须支付相应的代价。”
“即便是最年迈的老狗也会为幼崽去厮杀,何况我呢?”
说完,他便转身,踏着在细雨微风中荡漾的草坪,走向远方。
星沫目视着导师离开,他的脚步还是有些虚,可他的背脊却不再佝偻,而是挺拔得像座山。
那是父亲才会有的背影。
“......”
星沫转过头,同样轻抚米莉安的墓碑。
感受着石碑冰凉的触感,星沫的脑海中无端响起了奥萝菈的话:
“可你不该这样呀,咱觉得,如果有人夺走了你最好的朋友,你应该把他摧毁才对,就用你的火呀,你的火那么滚烫,谁也拦不住你才对。”
似乎当真有一团火在胸口燃烧般,星沫对着米莉安的墓碑低声喃喃道:
“米莉安,如果真是奥斯丁亲王害死了你,我会为你复仇的。”
她说完,裹上兜帽,踏着草坪走向远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