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的少女靠在那破破烂烂的茅草墙壁上,锁骨处的伤口再度开裂,那里本来是奴隶烙印的所在,手里拿着的匕首还沾着略有些粘稠的血液。
被割了喉的龙女巫倒在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秽物里头,从喉咙中喷洒出的鲜红血液染脏了地上的法阵符文。
就在海伦涅对面,墙壁破了个大洞,湿热的微风穿堂而过,却没能够让逐渐冷静下来的少女觉得凉快多少。
因为现在在她眼前的还有一件更加紧迫的事情。
那个魔鬼,正在逼近。
海伦涅能够感受到新出现的烙印正随着对方的靠近继续散发出疼痛,而先前那股游走在身躯之中的能量也逐渐地流逝。
而当她近距离地看见法罕那不似人类的外貌之时,不可抑制的厌恶与烦躁再度涌了上来。
“你.....”海伦涅再度握紧手中的匕首: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而法罕只是故作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问我是什么,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
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看似友善的笑容。
【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亲爱的?】
但法罕知道,对方真正想问的事情。
——那能够立刻让龙女巫死亡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但就连法罕本身,都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
那不是他们之间的契约能够做到的事情。
想到这里,法罕再度将目光聚焦到了眼前的银发少女身上。
令他感到陌生的愤怒如之前一般涌上心头,试图让他将理性的思考与用词抛到一边,以纯粹的本能将眼前的人类撕碎。
法罕立刻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才觉得好上了不少。
.....错不了了,就是这个。
现在最紧要的,是把契约双方之间的关系缓和化,然后再想办法让她对自己言计听从————
【!?】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闪过,那把匕首直接刺向法罕的咽喉!
而就算他临时做出了反应,匕首依然穿透了他格挡的手臂!
“唔......!”
【小心点,亲爱的。】
银匕首。
不然法罕想不到这种东西为什么会让他的伤口如此疼痛。
顺势从因为烙印起效而再度痛苦不已的少女手中夺下匕首,再擦去被刚刚那下突袭激出的冷汗,法罕依然将自己的语调维持在那种胸有成竹的漫不经心之上。
【毕竟....】法罕注视着海伦涅锁骨上的契约印记:【我们已经达成了良好的共生契约关系。】
【那个烙印便是我们契约的证明——是你能够役使我的力量的媒介,也是你归属于我的标记。】
法罕轻轻地,将匕首的柄部再度放到因为疼痛与体力消耗,连站稳都有些勉强的少女手中。
比海伦涅高了一个头的半魔鬼低下身子,试图与垂着头的契约者对视。
【你的确得到了你想要的不是吗,亲爱的?至少我们现在于命运与深渊的见证下彼此联结,你或许————唔!?】
但半魔鬼的话还没说完,一直低着头的海伦涅便用力一记头槌,顶到了法罕的脑门,让原本就重心向下的他踉跄着后退几步!
海伦涅再度直刺匕首,但这一次银质的刀刃却被有了经验的法罕单手夺下,只在掌心留下一道血口子。
但海伦涅又是趁着这个间隙,努力地忽视存在感愈发强烈的契约烙印,一个翻滚,捡起龙女巫尸体旁的大砍刀,便朝着法罕的脖颈砍去!
“死吧,你这强买强卖的骗子!”
铛!
但不同于匕首,只是金铁所铸的大砍刀撞上了深红色的皮肤,反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随后,砍刀的刀刃被反作用力直接弹开!
而那印记在此时传导过来的惩罚则已经超过了奴隶烙印,短暂失衡与剧烈疼痛混合着,让海伦涅膝盖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
心脏咚咚地狂跳着,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耳鸣声越来越大.....
海伦涅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但就算如此,能反刍出来的也不过只有一些胃酸。
魔鬼就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丑态,一语不发,一直等到海伦涅结束了干呕。
【这不是我的力量,而是作为公证方的深渊位面对试图违约者的惩罚。】
法罕轻声解释着,第二次将匕首还给了海伦涅。
【现在,亲爱的,你总应该认清楚现实了。】
【你希望得到我的帮助,希望不受束缚的自由,于是我回应了。】
这就是现实?
海伦涅没有将这句反问说出口,只是沉默地接过那柄银匕首,随后拄着砍刀站了起来。
“是啊......”
海伦涅将匕首换到右手,随后看向左侧的锁骨——那是与法罕的契约印记。
“我确实认清现实了,在有这个烙印的情况下,与你为敌是不可能的。”
但随后,海伦涅就猛地刺向那块印上烙印的皮肤!
“咕!”
有什么东西在搅动她的大脑,就在她尝试将这印记挖除的同时。
这不是什么比喻,而是海伦涅真真切切地在切除烙印之时,感受到了来自大脑的某个部位的剧烈钝痛感!
法罕在意识到她的企图之时就想阻止,但就在海伦涅感受到痛苦的同一时刻,半魔鬼也捂住脑袋猛地后退了几步!
【这是....这是与灵魂绑定的!】
法罕的喊叫声穿透了耳鸣的噪音:【你在挖下来之前会先把自己杀了,所以————啊!!】
但海伦涅依然在继续。
匕首粗暴地刺入皮下的肉中,向着侧边划去割开更多的缺口,而每动一下,那种无形的疼痛便更加剧烈。
【卡克儿(混账东西)......】绷不住的法罕终于爆了句深渊语的脏话:【我叫你停下!】
但同样被这种共享剧痛折磨得难以移动的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意愿投射在言语而非行动之上。
海伦涅自己都不记得这种痛苦到底持续了多久。
只记得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握着武器的手一松,最终还是让匕首掉到了地上。
痛苦几乎立刻消失,被汗液与干涸血液浸透了衣裳的海伦涅再也站不稳,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她在大口喘气的同时,用余光看去,发现那快即将被挖下来的皮肉立马愈合了。
而她则没有再来一次的欲望。
【该死的东西......】
同样摆脱了这种酷刑的法罕,先前话语里那种循循善诱的虚伪腔调也再无法保持。
半魔鬼似乎是做了一个手势,他的身躯便化作一团黑色的烟雾消失不见。
【等你冷静一点,我们都冷静一点,海伦涅.....我们会再度相见的。】
【....毕竟,我们日后的机会还有许多。】
而瘫倒在地上的海伦涅,则是在魔鬼离去的十几分钟以后,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银发少女看向空无一物的大厅,又低下头,看见自己旁边的龙女巫尸体,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她还觉得不解气,又用力踹了好几脚,方才用大砍刀把对方的头颅割了下来。
海伦涅无师自通地把头穿在根绳子上,提着战利品上了楼,进到龙女巫的卧室当中将窗子打开,又把绳子系在窗户上。
龙女巫的头像晴天娃娃一般,随着微风晃动着。
而她要睡床了。
当海伦涅回头,看到那凌乱的床铺之时,她却露出了一个笑容。
什么魔鬼,记忆,仪式,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今天,她会睡在床上。
睡在她“主人”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