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在图鲁姆克的城墙之外，还有零零散散的农庄分布。
但比那些农舍更多的，则是源源不断，自大路的另一头赶过来的车队数量。
它们都只有一个目的地，那就是在门口摆了两尊刷金漆狮子雕塑的图鲁姆克城门。
初在山坡上望见那座城市远景的时候，海伦涅还觉得她已经离目的地很近了。
但实际上，等到她走下山坡，自田间走过，和那些车队一起排着队等着入城的时候，却又已经花费了一个多小时。
而当海伦涅随着前面的车队一同移动，等到看见城门口的审查卫兵之时，却又耗费了更多的时间，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虽然这些商人与车队们只是需要一些看上去非常敷衍的检查，但货物的数量也使得这个过程显得略有些漫长。
海伦涅刚好站在两支不同的车队之间，前面是有六只脚，高大且温顺的驮兽，后面则是被几匹马共同拉着的货车。
在货车上下的商人与劳工们全都因为长时间的日晒显得皮肤棕黑，但整体看上去依然比风餐露宿的海伦涅强上许多。
不自觉地对比着，随后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的海伦涅，只好又踮起脚尖，去看城门口的那两尊狮子雕塑。
虽然自己确实梦到了图鲁姆克这个地方....
但她又该怎么在这里，把那些破碎的记忆给再度粘合成完整的片段呢？
“一个住的地方.....”
海伦涅轻声自言自语着，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记住进城之后要做的事情。
“找到个住的地方，然后还有一份工作，一套新的衣服......”
这些与生存紧密相关的事情，或许才是她在这之后需要第一时间考虑到的东西。
毕竟城里可不像丛林，她就算断了粮也可以把那些树皮拔下来烤了吃。
就算自己身上有四枚银币，但哪怕是节省着用也撑不了太长时间的。
“上前来。”
就在海伦涅暗自思索的时候，那前门的卫兵已经完成了对海伦涅前面的车队的审查。
说是审查，但实际上卫兵就只是看了一眼似乎是主管的男人，挥挥手便放行了。
但当海伦涅也满怀信念地走上去的时候，两把枪斧却交叉着拦在了她面前。
那个喊话的大胡子卫兵走上前，以一种让海伦涅觉得很不舒服的眼神打量着她。
之后他才开口问道：“你第一次过来？”
海伦涅略有些紧张地点头。
大胡子卫兵又问：“从哪个地方过来的？”
海伦涅稍加思索了一阵子，最终按着地图上的地理，说了一个离这里最近的联邦领地：“我从河湾领过来的。”
大胡子卫兵示意海伦涅跟着他到一边，别挡了后面人的路。
随后，他又看向另一个人，挥了挥手让对方继续。
大胡子头也不回地问：“身份证明和入城许可书，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入城许可书？
身份证明？
海伦涅一下子蒙了。
“那是什么？”
卫兵低下头摸了摸口袋：“字面意思。”
一脸茫然的海伦涅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东西是什么，又要在哪里搞。
她转头看向那些继续进城的车队，却发现其他的卫兵都没有让那些商人与劳工提交这种东西。
大胡子不耐烦了：“他们都是熟人，有记录，就你一个生人，快点拿东西！”
但紧接着，他又说道：“如果没有的话可以补办，身份证明两个银币，入城许可三个银币，手续费给我，我去帮你申请去。”
“不，还是....算了吧？”
海伦涅退后了几步。
她不能够确定这是真的申请渠道，还是借着职位的敲诈。
但她非常确定一点————
那就是她没有那么多钱。
“我似乎，不那么急着进去....”
但大胡子卫兵并没有善罢甘休，而是更加狐疑地盯着海伦涅：“你该不会是跑出来的奴隶吧？”
他空着的手已经摸上了短剑的柄部。
“......”
而海伦涅也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大砍刀。
杀了这个人。
在被说中以后，有一个先前便存在的声音在海伦涅的脑中愈发地响亮起来。
杀了这个百般刁难你的人，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城门！
“......不。”
但最终，海伦涅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个否定的音节。
在这里杀人，容易把条子引过来的。
....等等，什么是条子？
海伦涅并没有过多地纠结那些突然出现在常识之中的古怪名词与疑问，继续说着：
“不，先生。我不是....”
“——她当然不是逃跑的奴隶。”
就在这时，第三者出现了。
海伦涅往身旁那声音的源头看了一眼，随后险些抽出砍刀给那个人的脖子来上一下。
在大致的特征上，那个人与法罕的不同之处唯有装束和没有双翼，除此之外几乎完全一致。
深红色的皮肤，螺旋的漆黑羊角，在眼白中心的瞳孔是琥珀色的，一头黑发扎成了低马尾。
他脖子上挂了条弯月吊坠，手握一根木制的法杖，高大的身材套上了身棕灰色的法袍，刚好把尾巴也盖住，无论是声音还是外貌都没法盘别出他的具体年龄。
海伦涅刚想避开这个让她联想到魔鬼的怪胎，但对方却先用空着的那只手重重地在她肩上拍了拍，还朝海伦涅使了个眼色。
“她确实没带着身份证明和入城许可，因为这是我们团刚刚召回来的新人。”
那怪人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语气，搪塞着大胡子卫兵。
但对方还是不死心：“那就补办，卢修斯，或者你把她的手续费帮忙交了。一个团的，不是吗？”
“这是个好主意....”
被称作卢修斯，长得很像半魔鬼的怪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我也忘带钱了，要不我让疤脸过来一趟，你找他要钱吧？”
疤脸。
海伦涅敏锐地发现，在卢修斯说出这个词的时候，大胡子卫兵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
不仅仅是大胡子，就连听到这个词的其他卫兵，也都向这里投来不安的目光。
“还是说.....你老老实实承认自己在胡扯？”
看到对方这种反应，卢修斯也再不掩藏自己话语中的轻蔑：
“你告诉我，进外城区需要什么许可？补办的费用全加起来又怎么能有五个银币？你又是什么身份能有资格去帮别人申请？”
“骗一骗什么都不懂的外地乡巴佬，你也差不多得了——让我们过去，赶紧的。”
见到大胡子卫兵那张脸涨得通红，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卢修斯这才转头看向海伦涅，示意跟上他。
虽然搞不清对方的意图，但海伦涅没道理放过这个有人为她出头的机会。
而当她走过大胡子卫兵身边的时候，她很清楚地听到对方骂了一句。
“深渊杂种。”
那并不是低语，海伦涅很确定，卢修斯也能够听到。
但走在前面的卢修斯却一脸不以为意地摊手耸肩。
“跟我走一段再停下。”他对着海伦涅说：“不然那记仇的小气鬼容易盯上你。”
于是，卢修斯又带着海伦涅，在外城区的窝棚与巷道了左拐右拐了好一通，方才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上停下。
但在一路上，海伦涅都没松开握住砍刀的手。
上一个表示可以无条件给她帮助的家伙，是叫做法罕。
“好了，现在让我们来聊聊吧。”
卢修斯转过身，看到的却是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并紧紧握住武器的少女。
海伦涅只是一言不发。
“你家里人教得不错啊。”
卢修斯自嘲地说道：“他们一定教过你，不要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走夜路，更不要和你不认识的魔鬼杂种说话——认识的就更不行了，是吧？”
“我妈妈也这么教过我，虽然我们自己就是肮脏的魔鬼杂种。”
海伦涅依然不确定对方想要干什么。
如果是觉得她身上有利可图的话，那么作为诱骗而言，他说的全都是废话。
但一个魔鬼.....
“一个魔鬼有可能做出些什么好事吗？”
反应过来时，海伦涅已将这个问题说出了口。
而卢修斯予以肯定的答复：“绝对不可能。”
随后，与魔鬼外形相似的他微微地朝海伦涅鞠了一躬，似乎是在做自我介绍的热场。
“在下卢修斯，很可惜的是，我不是魔鬼，甚至连坎比翁都算不上.....”
“只不过....是一个提夫林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