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睡在地上，同样是在睡前握紧武器。
但海伦涅睡得却远不如在丛林时来得踏实。
因为人。
图鲁姆克的夜晚只比白昼安稳上一点，就算是深夜也有货车顺着外城区的街道往城内走，在夜间出没的醉汉，赌徒与嫖客更是常见。
海伦涅睡在一处刚好能挡住夜间寒风的角落附近，而她旁边则还有许多流浪汉，比她更早地坐在了那边。
若不是看到她的砍刀与匕首，恐怕这些人早就将她从这些不成文的地盘里赶了出去。
刚睡下不久海伦涅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背包，醒来一看却根本不知道是谁，只好把背包的带子和手缠在一起。总是有睡在外围的流浪汉被行人踩到，就连她自己都挨过一脚。
而每一次再度合上双眼，海伦涅的耳边都依然充斥着乞丐之间的窃窃私语，她有试过便是其中的内容，发现那不过是语意含糊意味不明的车轱辘疯话。
她亲眼看着太阳自远方山脉上升起，阳光掠过街道，却并没有照进她与那些流浪汉所在的街巷角落之中。
海伦涅这时候才意识到，这是她在图鲁姆克度过的第一天。
这座城市给她留下的第一印象糟糕透顶。
海伦涅非常确定，就算她日后真的进了中城区，甚至是内城区，成为那些在阳光下行走的市民当中的一员，她也不会忘记这个被醉汉的叫骂，未遂的偷窃以及一群麻木呆坐的流浪汉所充斥的夜晚。
“至少诅咒已经消失了....暂时？”
这或许是她到现在所知道的，唯一一个好消息。
自己下面不再流血了。
【咕噜....】
但这解决不了自己的饥饿感。
海伦涅走出街角，才几步路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全都伴随着重影，扶住墙壁后又闭眼歇了几秒才觉得好上一些。
无论是带走的面包还是一路上摘的浆果，到现在都已经全吃完了。
而自己一直视作进城后的关键的四枚银币.....
“一堆废铁！”
海伦涅暗骂一声，把那四枚一直藏在衣兜最深处的龙头银币掏出来用力扔在路上，看着它们弹跳着滚动向远处。
什么用都没有。
这个动作又让海伦涅觉得自己更加虚弱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在打仗？
货币彼此不流通？
这些猜想此时此刻全都被少女抛到一旁，她没有心思再去思考背后的原因，只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让自己继续活下去了。
去找卢修斯吗？
海伦涅摸摸口袋。
那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还在，按照卢修斯所说，这张纸条上的许可足够让她去中城区找对方。
还是说......
请法罕帮忙？
啪！
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个银发少女扶着墙，另一只手抡圆了巴掌猛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妈的想都别想！”
海伦涅猛甩起头，不顾行人那看疯子一样的嫌弃目光，对自己大吼着。
找魔鬼帮忙？
上次的烙印还在她肩膀上呢！
海伦涅直起身子，将那些求助的想法全都尽可能地忘掉，随后朝着自己昨晚逃跑的路线原路返回。
当时天还不是太黑，她看见有一些店铺正在招帮工，那种门槛最低的体力活计。
尊严只需要在魔鬼伸出援手的时候负责跳出来拒绝他就足够了，至于在其他关头......
海伦涅会毫不犹豫地把那种东西扔到一旁。
......
......
但图鲁姆克这座城市又告诉海伦涅，就算她这样做也无济于事。
她顺着那些还没撕下来招工广告的店铺一家家进去，然后又一家家出来。
店主不是嫌弃她一个女性没有其他男人有力气能干，就是觉得她来路不明，用两句不经思考的谎话把她打发出去了。
而就算她进到那些为劳工开设的，售卖所谓迷情药水，大力水与壮阳药的魔药店里头打算将那几瓶药剂脱手卖掉，店主一看那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海伦涅以及那些精美的瓶子，便也生怕惹上麻烦摇头不收。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很擅长辨别奴隶。
卢修斯昨天说的那句话，在此时又出现在海伦涅的脑中。
一个逃跑的奴隶是难以被社会所接纳的，除非她能够跑到联邦外头，那只存在于别人口中的诸王之地去。
但那里就真的会好起来吗？
“嘿，小姑娘。”
就在海伦涅不禁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走进的第三家药剂店的女店主已经检查完了那些魔药。
“酿造工艺非常精妙，效果也很好，卖到中城区那边也完全没问题，十几个银币都算是实惠的价格了。”
女店主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赞赏之意，但下一秒便面露难色。
海伦涅在被前两家拒绝以后，已经非常熟悉这种表情，以及她马上要说出来的话了。
“但我不能买，”女店主把药瓶推到海伦涅那边：“你知道为什么的。”
“我知道。”海伦涅虚弱无力地回答。
就算她解释过这些药水的来历，这些只想过安稳日子的人也会试图规避掉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继续生活。
“但是....”
女店主在这时，却给出了前面两家店铺老板没有说的建议。
“你出门直走，第三个路口右拐，一直走到能看见城墙上有涂鸦的地方，那附近有一家店会买你的东西。”
女店主指的路模糊不清，但海伦涅却全神贯注地把它记了下来。
“他真的会收？”
海伦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这么一句。
虽然她知道，就算对方给出的回答是不确定，她也决定要去那边碰碰运气了。
但女店主只是冷笑一声：“只要你花钱够多，他都能把自己亲妈卖给你——你把自己妈卖给他也是同样道理。”
这回答虽然很怪，但也比海伦涅预想中的更斩钉截铁一点。
海伦涅飞快地将药瓶揽在一起，放进背包里，拿起搭在柜台边上的砍刀，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
但在几秒之后，女店主门口的风铃声又响了起来。
银发少女从门缝中向里探出个脑袋：“多谢啦！”
随后，店门才再度被合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