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乱套了....”
法罕行走在黑色的宫殿走廊之中,希望这句不自觉说出的想法能够不被任何生物窃听到。
他现在和海伦涅的情况,已经再度和原先的计划相偏离。
法罕知道在自己诱骗着那个少女签下契约以后,对方绝对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他的建议视作毒药。
但同样的,在险境中表露出的善意与帮助能够把二者之间的厚障壁撕开一个口子。
一个小口子,但也足够了。
法罕了解过图鲁姆克,相比起诸王之地,他的大部分契术士都是在联邦内活动。
因此他一开始就清楚,海伦涅在那里不太可能立刻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等到她因饥饿与疲劳感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将会再度呼唤契约的另一方。
法罕在当初见到海伦涅的第一眼就明白,她绝对会那么做。
只要是为了能够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她能够轻易地跨越道德,常识与良知等诸多坎沟,不择手段。
——但那个叫卢修斯的提夫林把一切都毁了。
在这之前,法罕从来没听说过,那座城市里头还有善意存在。
他更没听说过,拥有这种善意的居然还是另一个魔鬼的契术士。
是同行的竞争吗?
法罕所想的,是每一个深渊魔鬼都会拥有的猜想。
预言之女的特征并不是什么秘密,其他的魔鬼让契术士们多加留意也是常态。
如果法罕和海伦涅的关系比现在好上些许,那么他就会立刻让海伦涅去想办法给头发染色,无论用什么手段。
但现在不行,因为这个要求必定会让海伦涅产生疑问,而他又不可能把预言之类的事情告诉她。
那只会让海伦涅意识到她手里有筹码。
现在,法罕唯一庆幸的就是海伦涅没有把自己的身份告诉给卢修斯。
两个契术士在彼此契约限制下代表宗主战斗是一码事。
可他们的宗主如果在深渊里找到了对方,开始无限制厮杀,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就在这时,法罕看见了走廊另一头,朝着他走过来的东西。
他条件反射地,脚步顿了一下。
往他这边走来的是两个纯血的欲魔,两米出头,穿戴着黑色甲胄,与铠甲一样黑的羽翼收在背后。
他的两个姐姐,瑞莎与莫比尔。
法罕的目光在对方注意到他之前便迅速地从那两个欲魔身上离开,低着头与她们擦肩而过。
“!?”
但就在他过去的时候,有个东西却飞快地扫中了他的小腿,让他一下子跌倒在地。
从触感判断,那是瑞莎的尾巴。
从疼痛判断,自己的小腿没有骨折,但绝对有瘀肿。
法罕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种他已经司空见惯的手段,费力地想要站起身。
但还没等他直起身子,他便感觉到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危机感使得他再度狼狈地倒在地上!
下一刻,漆黑的长剑挥过了法罕先前脖颈所在的位置,从他的长角上方扫了过去!
【哈!】
直到这时,那两只欲魔轻蔑羞辱的大笑声才在法罕后方响起,随着她们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法罕只是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他有几十个嗜血欲魔姐姐,而且都觉得自己这个有人类血统的杂种就是死了也无所谓。
法罕不禁怀疑,自己当初在龙女巫的茅草房里,之所以能够立刻找到海伦涅的欲望缺口,是不是因为他在母亲宫殿中的地位,和那时的海伦涅其实差不了多少,甚至更恶劣一些呢?
“....胡扯!”
法罕甩了甩头,让自己不去想这种没有用的东西。
伊尔维福大公,比起他的母亲,更优先的身份是他的统治者,他潜在的敌人与压迫者。
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要尽可能地不引起怀疑。
法罕继续迈开脚步向前走去,思维也再度随着步子发散开来。
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把海伦涅的掌控权重新收回来,让她理解,只有依赖法罕与他的力量,才能够以最快速度获得她想要的一切。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或许可以先从最底层的依存关系开始构建起——而最快的方式就是一场危机。
如果海伦涅对他没有需求,那么法罕便给她人为制造一点需求便好了。
一些被“偶然原因”造成的伤口会让她知道那契约是可以用的,而不是当做摆设或是累赘。
走廊的尽头是这座宫殿的心脏,法罕母亲伊尔维福女大公的觐见厅。
法罕还没走进去,便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咆哮,以及另一个声音的辩解——同样是用咆哮的方式。
他单膝跪下,两眼也紧盯着自己的脚板,试图不让那两个高位者注意到有第三者打断了谈话。
“以第二十九席的名义,”那个陌生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中年人类女性,但法罕知道这不过是没及时撤下来的伪装。
“我已经成功地让图鲁姆克议会中的贡卡归顺于我们的控制,他的仆人们正在从联邦的资料堆里刨取着有关那个东西的信息。”
那个东西。
法罕很自然地联想到了预言之女。
事实上,自从十九年前的预言发布以来,所有魔鬼基本上都默认“那个东西”指代的第一事物是预言之女。
因为三十五席魔鬼君王们,除去做出预言的睿特诺,其他都已经归顺于魔鬼之王的无上统治。
就算是表面上的,也是归顺了,这种谋反话题自然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但是——这座城不对劲。”
密探的语气猛地转低:“图鲁姆克的新晋领主已经对我们的举动有了反应,甚至比那个贡卡的行动要更快——伊尔维福女大公,遵照我等的盟约,你应该也在这时做点什么了才对!”
身高将近三米的伊尔维福女大公开口便是雷鸣般的咆哮:
【只要我愿意,我和我的女儿们能够踏碎任何一座凡人的城市!】
你不能。法罕心想,而且你也知道,你不能。
【但这毫无意义!】伊尔维福继续怒吼着:【如果你们连具体的情报都拿不出来,连要进攻的目标都不知道,那也只能证明第二十九席的那位,在合作一事上毫无用处。】
“好吧,那我会将这句话视作您对主人的答复!”
虽然只能看见自己的脚与地板,但法罕相信,密探那张拟态出来的人类脸现在已经涨得通红。
“如果这件事情不能善了,”密探一边说着,一边激活了传送的符文:“那我定会与第二十九席的那位大人如实禀报!”
“——你必须如此。”
这个时候,法罕突然抬起头,看向了正在传送预热的密探。
“不然,伊尔维福女大公的使者便会将你的无能与怯懦昭告到深渊的每一个角落,让第二十九席,乃至所有的尊贵大人通晓,他下属的无能与他作为统治者的昏庸。”
密探在这之后便被裹挟在黑红色的光芒中离去,但法罕确信,她听见自己说的什么了。
而伊尔维福在这时,方才转向她的儿子。
按照规矩,在统治者未许可情况下便擅自发言的法罕,现在已经要被鞭子扯下头颅了。
但法罕的头依然好好地待在脖子上——刚刚的那一番言辞维护了她的权威,法罕也看了出来。
【说。】
伊尔维福漠然地吐出一个音节,而法罕则再度抬起头。
“尊贵的女大公,我希望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