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自私的公主与纷飞的绒花

作者:呸鲁呸鲁 更新时间:2023/11/18 12:57:50 字数:6566

缇娅捏着编织手环的指尖微微发抖。

亚麻线缠着略微发黑的银铃,线与线之间藏着半片珍珠贝——这是贫民窟孩子能拿出的最珍贵礼物。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被拔了牙的狐狸——明明想偷鸡,却被误认为是守护鸡窝的犬。

【贫民窟的孩子吃饱了就不会去扔燃烧瓶,修缮好教会就能培养出温和派的神官。至于那个患魔力病的女孩……】

窗台边的蒲公英突然被风卷走,白色绒毛掠过她发间的珍珠发卡——那是她今早故意从首饰匣底层翻出的旧物。

【要是能借此机会完善托勒地区的医疗设施,日后瘟疫爆发也能有所准备……】

【那些贵族不是喜欢捐赠教会吗?等修缮好孤儿院,就把克里克和他妹妹推出去当模范,不愁拉不到赞助......】

缇娅思索着,羽毛笔在纸上停顿。她忽然想起前世玛格丽特在赈济饥荒时,也是这样用孤儿院的孩子们当活招牌——那些沾着粥渍的笑脸被制成宣传画,挂在贵族沙龙的鎏金相框里。

“公主殿下?” 艾朵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缇娅慌忙将手环藏进裙摆,转身时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攥得发白的指节。侍女的目光落在杂乱无章的桌面上,突然屈膝跪地:“请让艾朵莉为您分担!”

望着女仆颤抖的肩膀,缇娅突然想起昨夜在阁楼,艾朵莉用裙摆为莉娅擦拭冷汗的模样——那是发自内心为她的安危感到担忧的神情。而前世的这个时候,艾朵莉只会默默捡拾她摔碎的茶杯。

缇娅愣了楞,她对面前的女仆露出和蔼的微笑。“先帮我把《治愈术图解》第三卷取来。” 她说着,将笔记本合上。

“可是殿下,您已经两天没合眼了......”

“这是命令。” 缇娅打断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的羽毛笔。她忽然发现,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根新的羽毛笔了。“我没事的,不用太担心。你看——”

仿佛是要证明自己一般,缇娅站起身,蹦了蹦,又在艾朵莉面前转了两圈。"顺便告诉侍卫长,明天把王室仓库的旧药柜运过来——就说我要在后花园办家家酒。"做完这一切后,缇娅这么说道。

艾朵莉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她转身时,缇娅看见她脖颈的银哨子——那是自己三天前亲手系上的,用来召唤侍卫。夕阳穿过玻璃,在艾朵莉发梢镀了层金边。

“艾朵莉。” 缇娅突然开口,“你说......”

“什么?”

“如果我是真心想帮助他们呢?”

艾朵莉的脚步顿住了。缇娅手中略微发黑的银铃突然叮当作响,缇娅低头看向手环——这并非什么贵重之物,放到前世......不,哪怕是现在,这样的东西也要多少有多少。但这个简陋的礼物,却比任何珠宝都让她感到心满意足。

“公主殿下......” 艾朵莉缓缓转身,夕阳在她眼底碎成星子,“您已经在这么做了。”

缇娅望着女仆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忽然轻笑出声。她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灯火,那些光晕里浮动着克里克妹妹的咳嗽声,还有轮椅男孩编花环时颤抖的指尖。

她解开手环,将其戴到手腕。珍珠贝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前世玛格丽特面纱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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缇娅坐在托勒教会的水井旁,双眼望向庭院里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发着呆,指尖无意识地凝聚出一朵翠色的风花。

“公主殿下,莉娅的烧退了!” 克里克的声音从阁楼传来,带着压抑的哽咽。缇娅慌忙把风按灭在裙摆上,指甲缝里渗出被魔力灼伤的血珠。她望着沾血的蕾丝边,突然想起前世被玛格丽特拔指甲时,手指上也是这样的伤痕。

“......太好了。” 她干巴巴地回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并不存在的镣铐。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莉娅的死活,只是不想未来某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见死不救的暴君”。就像前世那个朝她扔烂苹果的农妇——如果现在救了莉娅,说不定能让克里克成为自己的支持者?

“您......要上去看看吗?” 克里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衣角沾着草药汁液。缇娅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铁锈与泥土的气息,突然想起前世地牢里老鼠的味道。

“不去!”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本公主还有更重要的事......比如、比如研究打水技巧!”

克里克的表情从期待转为失落。缇娅暗骂自己口不择言,却又不愿示弱:“你妹妹醒了应该多休息,本公主在那儿会打扰她!”

“可是莉娅说......” 克里克低头踢着石子,“她说想谢谢救命恩人。”

缇娅的心突然被什么东西攥住。她看见克里克手中的半根甘草糖——那是他昨天偷偷塞过给她的零食——老实说,前世的自己多半会一脚踢开这种脏东西,但现在她却鬼使神差地从他手中夺过糖条,用裙摆擦了擦。

“......这个,作为谢礼,我收下了。” 她把糖条塞进袖口,“不过这只是利息,等你妹妹病好了,要我可是会狠狠使唤你们——比如给我摘一百朵蒲公英。”

克里克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我知道哪里有整片蒲公英田!”

缇娅别过脸:“......吵死了,先把你妹妹的病治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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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当王室马车碾过托勒地区的碎石路时,沾着泥点的丝绸扫过断墙,惊飞了墙头的乌鸦。车辕上的侍卫长第三次调整佩剑角度,阳光在剑鞘上折射出的光斑,恰好照亮她腕间的编织手环。

“公主殿下,教会到了。”

艾朵莉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缇娅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想起昨夜书房的烛火——艾朵莉说着要替她分忧,陪着她抄写了整夜的《魔力学基础原理》。

“把箱搬下来。” 缇娅跳下车,蓝丝绸裙摆扫过马车轮毂的泥点。她刻意压低声音,试图模仿前世玛格丽特发号施令的威严——虽然听起来更像被掐住脖子的鹅。

“殿下的声线......” 侍卫长的喉结滚动着,佩剑穗子在风中划出尴尬的弧度,“似乎比昨天练习时更低沉了。”

缇娅的耳尖瞬间涨红。她当然知道这声音像塞了破布的风笛!昨夜在镜前练了二十遍的威严语调,此刻全被托勒的晨风卷成了滑稽的颤音。

“咳......“ 克里克突然单膝跪地,”小人这就为殿下搬箱!“

他手脚并用地爬向马车,却被缇娅的裙摆绊倒,整个人摔进泥坑。艾朵莉的咳嗽声突然变成了闷笑,缇娅看见她的肩膀在发抖。

“等等!” 缇娅慌忙扶住克里克,却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两人一起跌进散发着酸腐味的泥坑。侍卫长的佩剑 “当啷” 掉在地上,年轻士兵们齐刷刷地把脸转向一旁的建筑——建筑的墙壁上爬满了正在开花的牵牛花,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偷笑。

“这...这都是因为下过雨!” 缇娅从泥里探出脑袋,蓝宝石发饰歪得像只醉醺醺的蝴蝶,“换做平时,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是、是的殿下。” 艾朵莉憋着笑递上手帕,“不过您现在看起来......更像掉进蜜罐的熊宝宝。”

缇娅突然意识到自己浑身沾满褐色的泥水。她望着同样沾满泥巴的克里克和他憋得通红的脸,突然 “噗嗤” 笑出声来。笑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也震落了树上沾着泥点的树叶。

“算了,” 她甩掉发梢的泥水,“反正玛格丽特也没教过我怎么在泥坑里发号施令。” 缇娅小声嘀咕道。她拽起克里克的手,“走,先去教会给莉娅送药。”

当他们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教会门口时,艾缇菈举着水罐僵在原地。露比头顶的兽耳一颤一颤,歪着脑袋看向满身泥巴的两人。她指着缇娅的头发惊呼:“殿下头顶长草啦!”

缇娅摸了摸发间的蒲公英,突然把沾满泥巴的手按在克里克脸上。在对方的惊呼声中,她笑得像只偷喝了蜂蜜的猫:“记住,埃尔芬的王女可是很记仇的......” 她蘸着泥在克里克额头上画了个歪扭的乌龟,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克里克耳畔:“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她忽然又直起身子,用裙摆擦了擦手,“这个乌龟就会变成真的——一直跟着你!”

克里克有些紧张地点点头。看到这样的他,缇娅再也憋不住笑声。远处传来侍卫长的叹息,夹杂着士兵们压抑的笑声。牵牛花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记录这个荒诞又温暖的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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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朵莉抖开粗布衣裳时,亚麻纤维在阳光里泛着糙米般的哑光。缇娅盯着那抹灰扑扑的颜色,想起地牢里磨得发毛的囚服——至少这套衣服没有结着盐霜的破洞,也不会在动作时磨破身体。

“领口好像有点紧......”

艾缇菈抱歉似的说。她伸手调整,却被缇娅按住手腕。少女低头看着胸前绣着的雏菊图案,针脚歪扭得像喝醉的蚂蚁,“这样挺好。”她轻笑出声,指尖抚过布料上的补丁,“比前世最后穿的那件......”这句话被她咽进喉咙。

艾朵莉递来镜子,缇娅却把镜面转向艾缇菈。修女的倒影在模糊的镜面上扭曲,她身上的教袍补丁摞着补丁,像块拼贴的忏悔录。“您看,”缇娅把雏菊补丁对准艾缇菈的领口,“我们现在是姐妹了。”

艾缇菈的脸红得能蒸熟土豆,艾朵莉却在这时轻咳:“殿下的头发......”

缇娅这才发现自己的淡蓝色长发沾满草屑,活像顶蒲公英王冠。艾缇菈慌忙取来木梳,却在触到发结时僵住。

“用力点。”缇娅咬住下唇,疼得眼眶发红却笑得畅快,“就当在给一头犟驴梳理鬃毛。”

当粗布裙摆扫过膝盖时,缇娅忽然原地转了个圈。布料的摩擦声像春天的麦浪,与丝绸裙摆的窸窣截然不同。

【要是现在穿着这身去见玛格丽特,说不定她会气得把珍珠项链吞下去】缇娅在内心发出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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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欢呼着追逐蒲公英,缇娅悄悄登上阁楼。

莉娅正用木炭在破布上画着歪扭的太阳,看见缇娅进来,木炭哐当落地。

“您......” 小女孩的声音像被掐住的麻雀,“您比克里克说的还要漂亮。”

“......谢谢。” 缇娅僵硬地回应,从袖中掏出个绣着银花的香囊,“这个给你,能防......防恶魔。”

其实香囊里装的是艾朵莉硬塞给她的驱邪草药。缇娅本来要丢掉,此刻却鬼使神差地递了出去。莉娅颤抖着接过去,贴在鼻尖深吸一口气:“好香......像春天的味道。”

缇娅的指甲抠进掌心。她想说 “这是艾朵莉准备的”,却听见自己说:“本公主亲自调配的,很贵的!”

莉娅的眼睛亮得像托勒的萤火虫:“克里克说,圣女大人能驱走所有病魔......”

“克里克是笨蛋!” 缇娅突然提高音量,“我、我才不是什么圣女!”

阁楼的灰尘在阳光中起舞。莉娅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缇娅慌了神,抓起她的木炭画:“这太阳画得太丑了!连三岁小孩都......”

“可是克里克说......” 莉娅吸了吸鼻子,“他说圣女大人会带来光明......”

缇娅望着画纸上扭曲的太阳,她喉咙发紧,把画纸揉成一团:“等你病彻底好了,就教你画画!要是学不会就......就把你丢进蜂蜜桶!”

莉娅破涕为笑:“克里克说蜂蜜桶能治百病!”

缇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转身要走,裙摆却被莉娅抓住。小女孩把香囊塞进她掌心:“这个还给您......克里克说,不能再麻烦圣女大人了......”

缇娅望着掌心的香囊,突然想起前世在宫殿中闻到的安神香的味道。她鬼使神差地把香囊戴在颈间,袋中的干花硌得皮肤发痒:“......所以才说你们是无药可救的笨蛋。等你病好了我可是要连本带利的收回来的哦?——到时候哭到流鼻水我也不会心软哦?”

“但您说要教我画画!” 莉娅笑出两个酒窝。

“......吵死了。”

缇娅落荒而逃,在楼梯转角撞上克里克。少年捧着新烤的面包,眼神亮晶晶的:“殿下,莉娅的病......”

“不关我的事!” 缇娅抢过面包咬了一大口,“只是......只是不想被你咒死!”

克里克疑惑地望向如风一般逃走的缇娅,她发梢别着的银发卡随着步伐颤动。

“殿下......喜欢吃焦的部分吗?” 他对着空荡荡的楼梯呢喃,忽然低头看向手中的托盘——蜂蜜面包被啃得只剩半块,齿痕歪歪扭扭,像极了莉娅第一次拿笔时画的蚯蚓。他摸着托盘上沾着的糖霜,突然笑出声来。

“克里克,” 莉娅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公主殿下是不是......生气了?”

“......肯定不是。” 克里克将剩下半块递给莉娅。他想起缇娅泛红的耳尖,挠了挠脸颊。思考片刻后,说:“可能是害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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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托勒教会的尖顶在暮色中泛着金光。

缇娅站在新建的医疗所前,看着克里克抱着妹妹跑过庭院。莉娅的兽耳在阳光下轻轻抖动,她的裙摆上绣着缇娅送的蒲公英图案——那是艾朵莉在一旁帮忙后的成果。

“公主殿下,这是您要的报告。” 侍卫长递来羊皮纸,“贵族们捐赠的物资已全部到位,其中包括三十箱......”

“够了。” 缇娅打断他,目光落在教会——夕阳为重建后的尖顶镀上琥珀色光晕。原本断裂的钟塔已修复,铜钟表面还残留着修补的焊痕,像一道银色的伤疤。彩绘玻璃窗换作新制的,但工匠刻意保留了部分破损的旧玻璃,在暮色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斑。

“重要的是他们怎么说。” 她轻声道。

侍卫长低头咳嗽:“......他们说,您是托勒的圣女。”

缇娅笑出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沾染的草汁。“托勒的圣女?” 她重复这个称呼,仿佛在咀嚼某种酸涩的果实,“多讽刺啊,那些连托勒的路都不愿踏足的人,倒学会用圣徒的名号包装我了。”

侍卫长的喉结滚动,目光落在她发间沾着的蒲公英绒毛上。“公主殿下,贵族们......”

“说我在贫民窟作秀,” 缇娅替他说下去,“说我是在把珍珠倒入下水道......说我抱着半兽人孩子入眠——” 她突然抓起裙摆上的泥点,在夕阳下晃了晃,“这些戏码,可比他们在沙龙里编排的宫廷秘闻精彩多了。”

缇娅可太清楚这帮贵族在想什么了。当萨拉斯帝国的铁骑攻破王都时,她蜷缩在密室里,颤抖着给二十位侯爵夫人写求救信。她还记得用的是王室专用的银边信纸,蘸着龙血制成的墨水写下 “以王国存亡之名”——可那些曾在宴会上亲吻她指尖的贵族,此刻连回信都不屑于写。

等护国公席德带兵闯入密室时,她握着羽毛笔的手都在发抖。席德的长靴碾碎她掉在地上的珍珠发饰,金属马刺刮过地面的声响比地牢铁门开合时还要刺耳。最讽刺的是玛格丽特——这个不知名贵族的私生女,在牢里用铁钳拔她指甲时,还在惋惜:“您知道吗?攻破王都那晚,贵族们在王宫办了三天三夜的舞会。他们把您的画像垫在香槟桶下,说这样能冲走霉运。”

说到底,他们的优雅是浸泡在平民血泪里的糖衣,体面是用无数白骨堆砌的戏台。那些在舞会上旋转的天鹅绒裙摆下,藏着啃食王国根基的蛀虫。当危机来临,他们连 “忠诚” 都能明码标价,用沾满香槟的银叉切割誓言,就像切分一块新鲜的鹿肉。

贵族们总爱说 “血统决定命运”,可缇娅见过他们跪在帝国铁蹄下亲吻马靴,那时血统比泥浆还廉价。他们把权力当盛宴,将百姓的苦难视为佐餐的盐粒,在醉生梦死中吞咽着王国的血肉。而当真正的英雄出现时——比如席德和玛格丽特——他们又会像鬣狗般一拥而上,将之前发誓效忠的对象撕成碎片,只为争夺那点残羹冷炙。

侍卫长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需要属下......”

“不必。” 缇娅将沾着墨迹的手帕按在眼尾,仿佛在擦拭不存在的泪水,“就让他们把我塑造成行走的圣像吧。”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毕竟......”

“毕竟什么?”

“毕竟圣像不会说话,” 缇娅转身时,淡蓝色的长发划出一道冷光,“也不会像我这样,” 她扬起沾着泥土的指尖,“把他们架起来,让他们在天平两侧做出选择——是托勒的泥更脏,还是他们那些镶着宝石的肠子。”

侍卫长突然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在背后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半截甘草糖。她手腕的编织手环叮当作响,珍珠贝在暮色中泛着微光。

“托勒的圣女......” 缇娅低声重复着,“多美的头衔啊,听起来就像他们往破布上绣金线——可金线缝不住破洞,就像他们用圣名也掩盖不了腐臭味。”

侍卫长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属下斗胆......”

“说。”

“公主殿下,” 他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您比圣像更鲜活,也更危险。”

缇娅蹲下身,将沾着泥的手按在他铠甲的鹰徽上。“危险?” 她歪头,“不,我只是个会流血、会害怕的普通人。”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鹰徽的裂痕,“真正危险的,是那些把活人当棋子的人。”

侍卫长望着她染着墨迹的指甲,突然想起三年前她摔碎水晶鞋时,也是这样的手——但当时那双稚嫩的手沾满了果酱,远不似现在这般,充斥着一种坚定。

“起来吧,” 缇娅站起身,裙摆扫过长着苔藓的石阶,“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

“是。”

黄昏下,缇娅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像极了托勒教会墙上那幅褪色的圣女像。但侍卫长知道,真正的圣女不会在裙摆上蹭满泥点,也不会在深夜里跪在发霉的草席上,用冻得发青的指尖为贫民输送魔力。

“公主殿下,”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您后悔过吗?”

缇娅的脚步顿住。远处传来野狗的哀嚎,与托勒的冷风交织成诡异的旋律。

“后悔?” 她轻声重复,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石墙,“我后悔的是,” 她突然回头,眼中闪烁着侍卫长从未见过的光芒,“没能更早明白——”

“明白什么?”

“明白圣像也需要呼吸,” 缇娅转身走进教会,声音轻得像飘落的蒲公英绒毛,“而活人,本就该在泥地里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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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缇娅独自登上教会的塔尖。

月光下,远处的蒲公英田在闪烁着,白色绒毛像精灵般飞舞。楼下传来克里克的歌声,跑调却充满活力:“圣歌响起时,蒲公英会指引方向......”

缇娅听着这不着调的歌声,笑容逐渐爬上嘴角。她摸出袖口的甘草糖,咬下时尝到了铁锈味——那是克里克搬运药材时蹭上的。

在阁楼,莉娅的咳嗽声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孩子们均匀的鼾声。艾缇菈的草药香从楼下飘来,混着夜风的清凉,将教会的霉味冲淡成记忆里的月光。缇娅就这样坐在星空下,俯视整个托勒地区。

“晚安,我的棋子们。” 她对着夜空低语,“就让玛格丽特那个虚伪的圣女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

缇娅突然僵住了。她望着天上的星星,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那是前世的自己才会有的傲慢。月光洒在她的唇上,她突然笑了,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不,这不是为了任何人。” 她轻声地说,“只是......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谎言,或许能让我睡得安稳些。”

一阵风吹过,蒲公英漫天飞舞。缇娅闭上眼睛,感受着绒毛落在脸上的轻柔触感。这一晚,她梦见自己变成了蒲公英,在蔚蓝的天空下自由翱翔,身后跟着无数随风起舞的白色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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