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鸢尾号的甲板在暮色中轻颤，将晚霞揉成流动的锦缎。缇娅倚着舷栏，指尖划过木簪上歪扭的刻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皮靴与甲板的摩擦声。
“殿下。” 侍卫长的声音比夜风更沉，“哈罗德大人已先行抵达，暗桩传来消息——西境隘口最近突然多出了枚图腾柱，上有十七道新的血 ——”
“是商队护卫的数量。” 缇娅接过话头，目光仍停留在云层下方蝼蚁般的村落，“卢卡斯男爵的故事，倒像是从血痕里抠出来的剧本。”
侍卫长沉默片刻，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属下担心，这趟行程早已被男爵的眼线盯上。空艇虽快，却也像悬在天上的靶子。”
缇娅转身，看见他握剑柄的指节泛白——这个曾在前世的王都骚乱中为她挡过三支弩箭的男人，此刻眼底映着从未有过的焦虑。
“你在害怕，” 她忽然轻笑，“怕卢卡斯男爵包藏祸心，怕他们真敢袭击王族的空艇？”
“属下怕的是......” 侍卫长猛地低头，喉结滚动，“怕属下的剑，再护不住殿下眼里的光。”
云雾忽然浓重，缇娅的睫毛凝着细小的水珠。她想起前世，侍卫长被打断三根肋骨却仍死守王城的模样——那时的他，也像现在这般，把忠诚刻进每一道伤痕。
“那就把剑磨得更亮些。” 她抬手，指尖掠过他铠甲上的花纹，“比起半兽人，我更担心——”
话未说完，左舷的木桶突然传来闷响。侍卫长瞬间拔剑出鞘，银刃划破空气的声响惊飞了落在甲板歇脚的云雀。
“嘘——露比，别舔了！”
熟悉的少年嗓音混着木桶滚动的咕噜声，从堆着缆绳的阴影里传来。
缇娅与侍卫长对视一眼，后者迅速收剑，上前踢开挡路的缆绳。三只木桶并排而立，最右边那只的缝隙里，正探出一截沾满木屑的兽耳。
“啊呀啊呀，” 缇娅蹲下身，指尖敲了敲木桶壁，“奇怪奇怪真奇怪，这木桶怎么还长了双兽耳呀？”
木桶盖 “砰” 地掀开，克里克的脸涨得通红，怀里还抱着缩成毛球的露比。少女的狼耳耷拉着，尾巴心虚地扫过少年磨破的袖口。克里克有些小声地说：“公主殿下......我们、我们是来保护您的！”
侍卫长的手按上剑柄，却被缇娅抬手制止。
“保护？” 缇娅挑眉，“就靠你怀里的露比，还是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露比突然从克里克怀里探出脑袋，狼瞳映着缇娅的脸：“提里亚爷爷说，西境有吃人的妖怪！” 她抖了抖尾巴，毛丛里掉出半块硬面包，“我们带了艾缇菈妈妈烤的蜂蜜面包，还有......”
她神秘兮兮地掀开衣襟，露出脖颈间晃荡的玻璃瓶——里面装着蒲公英绒毛，瓶颈系着草绳。
“这是什么？”
缇娅露出好奇的表情。露比则挺起小小的胸膛，有些自豪地说：“这是露比和莉娅花了好久，专门收集的蒲公英籽！艾缇菈妈妈说，蒲公英能让风带迷路的旅人回家......”
“所以你们就溜进了王室空艇？” 缇娅的声音带着无奈。
侍卫长的嘴角抽了抽：“殿下，未经允许登上王室空艇，按律可——”
“按律该赏你们勇气。” 缇娅打断他，指尖轻轻戳了戳克里克发烫的耳垂，“不过下次记得从正门进，蹲在木桶里很硌膝盖吧？”
克里克慌忙扯开布袋，露出里面用油纸包着的黏土小狼——和莉娅刻在木簪上的那只如出一辙：“我们问过提里亚爷爷，半兽人敬畏狼神，所以做了这个！”
“露比会半兽人语！”一旁的小狼崽则不甘示弱般的说道，“提里亚爷爷教过露比好多好多词，露比可以替公主殿下和他们说话！”
缇娅的视线突然模糊。她想起上个月在托勒教会，克里克蹲在药柜前为莉娅研磨草药，露比趴在她膝头听童话故事。而现在，这两个本该在教会后院追蒲公英的孩子，正用最笨拙的方式试图保护她。
“艾朵莉，” 缇娅突然起身，声音轻快得像掠过甲板的风，“麻烦给两位小客人准备热可可——要加双倍蜂蜜。”
侍卫长愣住了：“殿下，他们——”
“嘘，没事。”缇娅向侍卫长露出恶作剧般的表情，“麻烦你在储物间腾两个铺位。”
她回头，看见克里克正用袖口擦拭露比脸上的鼻水，“但有言在先，不准碰水晶，不准碰任何装置，不准在甲板乱跑，不准——”
“不准露出尾巴！” 露比慌忙把尾巴塞进裙摆，却不小心勾住了缆绳，“呜......露比会乖乖的！”
“去储物间吧。” 她轻声说，“等抵达西境，你们要跟紧我，如果遇到危险，就跑去找旁边这位叔叔。”
侍卫长挺起胸膛，银色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烁着流光。
克里克郑重地点头，牵着露比的手钻进舱门。经过缇娅身边时，少年突然顿住，从口袋里掏出块磨损的银币，塞入缇娅的掌心。
“这个......” 克里克的声音发颤，“这是我的幸运硬币。它曾保护过我数次，一定能给公主殿下带来幸运。”
缇娅盯着掌心里那枚磨损的银币，边缘的齿纹已被磨得发亮，正面的圣乔治十字纹几乎看不出棱角——这分明是枚在贫困中被反复摩挲的、属于普通人的护身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缇娅指尖轻拢，将硬币贴在胸口，唇角扬起的弧度比任何王室礼仪都更柔软，“等回到王都，我要把它装进护身符里——这样每次看到，都会想起有位小勇士曾把幸运分给我。”
克里克的耳朵尖瞬间烧红，他别过脸，拉着好奇张望的露比走进舱室，步伐有些摇晃。
缇娅望着两个小身影消失在舱口，忽然听见侍卫长低声说：“殿下，您知道他们是怎么混上空艇的吗？”
“大概是跟着送蔬菜的马车，躲在土豆堆里。” 缇娅摸着硬币上的划痕，想起露比刚才耳朵上的木屑，“就像当年，我躲在天鹅绒毯下，偷听父王与大臣议事。”
侍卫长沉默片刻，忽然轻笑：“那时的殿下，总把果酱抹在地毯上，还说那是‘王室专属画作’。”
“原来侍卫长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转身倚在舷栏上，“那时总以为只要把果酱涂得够漂亮，父王就会夸我有‘艺术天赋’。”
侍卫长的笑声混着晚风散在云层里：“殿下那时总说，要让整座王宫的地毯都印上您的‘杰作’。” 他的目光掠过缇娅发间的木簪，声音忽然轻下来，“可现在您的‘画作’，真的非常美丽。”
缇娅有些疑惑地看向侍卫长，对上那眼睛的瞬间，缇娅读懂了他话中藏着的话。她有些害羞的别过头，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发梢。
“......侍卫长也学会说漂亮话了呢。” 缇娅小声地说道。
甲板下方的储物间里，露比突然指着舷窗惊呼：“克里克快看！云变成了羊群的形状！”
少年凑近舷窗，看见阳光穿透云层，在缇娅的裙摆上投下流动的金斑——那是他曾在教会的旧画像上看到过的，属于圣女的光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