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浮,漂浮。
缇娅感觉到的是奇妙的飘浮感。
在飘浮感后,来袭的是冰冷水流的触感。
正如之前所述,缇娅并不会游泳。
要问为什么......因为周围人为了缇娅的安全考虑,几乎不会让她太靠近河川或海洋。更别提在里面游泳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缇娅自己也觉得学习游泳没什么必要。
她的意识在冰水交击中骤然清醒。鼻腔被刺骨的河水倒灌,肺叶像被攥紧的海绵,每一次痉挛都带出串串气泡。
口中吐出泡沫,缇娅的身体受到激流摆布,逐渐沉到河底。
无法呼吸使得胸口感到痛苦,眼前开始闪烁白光。
──啊,而且,感觉还是很难受......
缇娅那因为晕船而到达极限的前庭神经,胃里的翻涌与失重感绞成一团。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啊,我会死在这里吧?不过,比起在地牢被毒杀算是好上不少的死法吧......?呜......
缇娅如此想道。产生这种想法后,心中的烦闷感好像稍微化解......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消除了一些......
剩下的是又难过,又酸酸甜甜,又有点苦的回忆——十分鲜明,令缇娅无法忘怀。
——不对。
才不是,不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那不是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旅程才刚刚起步,她还什么都没做到,什么都没开始。
——不,不行!不能放弃,还不能放弃!
地牢的黑暗,玛格丽特面纱下的杀意,孤儿院孩子的笑容,还有艾朵莉和哈罗德眼中的光芒,与侍卫长的对谈......这些画面突然在视网膜上炸开。缇娅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被毒杀时 “重来一次” 的呐喊突然在脑海中轰鸣。
——我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缇娅想要活下去。
想要一个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未来,想要一个符合她王女身份的体面结局。
......想要被人尊称为「名副其实的王女殿下」,而不是「无能公主」。
不想再悲惨孤独的死去。
缇娅使出浑身力气,勉强张开眼睛。
“咳.....!”
她呛着水挥动手臂,风魔法在指尖颤抖着凝聚。前世学了三年的初级风弹此刻支离破碎,化作水中无数的气泡。
——再来一次!
“驱动,塑形,释放......” 她在气泡中默念咒语,“风......风的流动...... ”
她想起《从零开始的魔法学习!》里的冥想图,强迫自己在窒息中回忆魔力驱动的口诀。血液在太阳穴轰鸣,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但她死死盯着水面透下的光斑,想象那些光点是托勒孩子们的眼睛——克里克的紧张、露比的狼耳、莉娅画的歪扭太阳。
魔力如生锈的齿轮开始转动,缇娅脑内闪过图书馆里《基础元素操控》的羊皮纸 ——风魔法需要借势,而水......水是流动的牢笼。
——等等!那如果是这样呢?
缇娅转过身,面朝河底的淤泥。
“翠青色...的无...形之风,...聚......聚为形......”
喉间溢出的气泡中,缇娅突然感到胸腔有什么东西 “咔嗒” 一声接通。魔力像脱缰的野马涌入指尖,河底的泥沙被气流卷起,在她身周形成透明的茧。水流的压力骤然减轻,她借力一蹬,身下形成的微小气泡层,托着她向水面漂去。
“公主殿下!”
克里克的呼喊穿透水面的刹那,缇娅终于破水而出。剧烈的咳嗽震得肩胛骨发颤,她贪婪地吞咽着空气,肺部像塞满碎冰。
——我,我没死!!!
“克,克里克!”缇娅用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呼喊道,“我...我在这里!”
克里克的身影在视野里摇晃,他正抓着一块木板,一旁的露比狼耳在水雾里抖成两片枯叶:“殿下!抓住我的手!”
她看到小小的露比以一种滑稽的狗刨式泳姿逐渐靠近她。克里克的手掌覆上来时,缇娅指尖的魔力尚未完全消散,在水面激起细碎的蓝光。少年的手劲大得惊人,几乎是将她整个人拽上木板,此时她才看清那块木板的真面目——原来是一扇木门。露比则用尾巴拍打着水面助力,狼耳上还挂着水草。
三人挤在狭小的木板上,随波逐流的瞬间,缇娅才惊觉空艇的碎片正像银色花瓣般漂浮在他们周围,一同向下游飘去。换做是平时,缇娅恐怕会兴奋地高呼:“好耶!冒险万岁!”,但刚死里逃生的她实在提不起这种兴趣。
木板在湍流中剧烈颠簸,露比的尾巴突然绷直如钢鞭,狼耳转向西北方:“露比闻到了泥土味!那边的水流声音不一样!”
她湿漉漉的爪子拍向左侧,溅起的水花里混着细碎的木屑。
缇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的河湾处泛着暗金色反光——是沙滩!她忽然想起哈罗德曾在地图上标注的浅滩,指尖再次凝聚起不稳定的风魔法,在水面犁出一道浅沟:“克里克,把木板斜过来!露比,用尾巴打水,保持平衡!”
“可、可您在流血!”
克里克盯着缇娅小臂上的擦伤,木屑扎进苍白的皮肤,渗出的血珠被河水冲淡成粉色。他扯下破袖口,有些笨拙地缠绕在她手臂上,露比则趁机咬住他的裤脚,防止他因重心不稳跌入水中。
“别管我!” 缇娅咬牙催动魔力,风在前方劈开湍急的波浪,“还记得在托勒教会,你教我编蒲公英花环吗?现在就当我们在给河流编花环,把它哄开心了,就会送我们回家。”
露比突然发出狼嚎般的欢呼:“露比看到芦苇了!那边的芦苇在跳舞,是浅滩在招手!”
她毛茸茸的尾巴拍打出规律的节奏,竟与水流的韵律渐渐同步。克里克忽然想起提里亚爷爷说过的 “兽人与自然共鸣”。他试探着将手掌贴在木板上,起伏逐渐变小——这是水流变缓的信号。
“殿下,抓住我的肩膀!” 克里克半跪在木板上,将缇娅护在胸前,露比则蜷在两人中间,狼耳紧贴缇娅的腰侧。当木板终于触到沙砾时,他的膝盖已被碎木刺扎得血肉模糊,却仍笑着指向岸上的光:“看!那里有光,说不定这附近有人——”
“笨蛋克里克,那是王室专用的引航灯!” 露比甩着湿漉漉的耳朵跳上岸,“艾朵莉姐姐说过,灯芯是特制的,就算掉进河里也能烧三天三夜!”
缇娅被克里克半抱半拖地拽上岸,瘫倒在河滩时,才发现他后背的麻布衫已被划成碎布,露出少年单薄的脊梁。她突然感到喉咙发紧:“克里克,露比……”
“别说啦!” 克里克慌忙摆手,从破布袋里掏出被水泡涨的蜂蜜面包,“提里亚爷爷说,真正的勇士不需要谢谢,只需要——”
“只需要把尾巴烤干!”
露比早已叼着引航灯回来,她突然转身,蓬松的尾巴扫过缇娅的脸颊,“露比的尾巴能当毯子哦!虽然现在湿答答的......但等烤干了,就像艾缇菈妈妈织的羊毛毯一样暖!”
缇娅忽然笑出声,笑声混着咳嗽,却感到一丝暖意。她指尖抚过露比的狼耳:“等回到王宫,我要在露比的项圈上镶颗星星,让所有人都知道,是托勒的小勇士救了王女。”
“才不要项圈!” 露比气鼓鼓地甩头,却把尾巴往缇娅腿上蹭得更紧,“露比要当公主的影子,像蒲公英一样跟着您!”
“咳咳......哼......”
缇娅耳垂有些发烫,她有些害羞地别过脸,伸出手揪住露比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