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娅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篝火旁的兽皮上,克里克的手正按在她额头上,指尖沾着接骨木的药汁。露比的尾巴扫过她手背,狼瞳里倒映着跳动的火焰——原来夏尔真的带他们到了露露村,远处传来老巫医捣药的笃笃声。
“殿下?” 克里克的声音带着哭腔,“您终于醒了!刚才您一直在说胡话,还咬到了舌头——”
缇娅的指尖无意识地蜷曲,触到兽皮上粗糙的绒毛。接骨木的苦味钻进鼻腔,与记忆中地牢的霉菌味重叠,她猛地攥紧克里克的手腕,直到少年倒吸一口凉气,才惊觉自己又陷入了前世的应激反应。
“抱歉......”
缇娅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少年手腕的温度。她仰头望着头顶交错的木梁,树皮缝隙间漏下的月光碎成银箔,落在露比毛茸茸的尾巴上。老巫医的捣药声突然停了,传来陶罐相碰的轻响,像极了前世地牢里狱卒数铜板的声音。
“渴......”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嗓音,像被揉皱的羊皮纸。克里克忙不迭捧起陶碗,边缘还沾着未擦净的药渍。缇娅注意到他袖口的补丁又多了几道,想来是路上撕了衣裳给她包扎。露比趁机把脑袋搁在她膝头,狼耳尖还沾着草药味,尾巴却老老实实蜷成圈,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夏尔呢?”缇娅喝了口水,陶罐的土腥味在舌尖打转。
“在门口守着。”
克里克压低声音,瞥向半掩的木门,兽皮帘子被夜风吹得簌簌响,“她说老巫医不让太多人进来,还把我们的东西翻了个遍。”
陶罐相碰的脆响里,老巫医掀开兽皮帘子走进来,树皮般粗糙的手掌托着冒着热气的陶碗。她左眼蒙着鹿皮眼罩,右耳坠着三枚狼齿,每一步都伴着兽骨脚链的轻响。
“烧退了就别装死。”
老巫医的嗓音像砂纸擦过石头,“夏尔说,要是她慢一点,雾心草就被你用手折下来了。”她抬起脚,跨过地上随意摆放的物品,“小妹妹,难道你父母没告诉过你,‘不认识的鲜艳花草最好别碰’吗?”
缇娅则茫然地摇摇头。
老巫医看到缇娅的反应,浑浊的右眼在火光下眯成缝,狼齿耳坠随着笑声轻晃:“倒像是从小含着金汤匙的娇气小姐,连毒草都认不得。”
露比的尾巴猛地绷直,兽耳警觉地转向老巫医的狼齿坠饰。克里克下意识挡在缇娅身前,却被老巫医挥袖扫开。
“不过你这小身板,烧成这样还能活蹦乱跳到我这儿,倒比我养的雪狐崽子结实。”
她将陶碗往木桌上一墩,缇娅这才看清碗内盛着深褐色的肉汤。浮油表面漂着几片锯齿状的绿叶,肉块炖得稀烂,在篝火跃动的光影里泛着诱人的油光,却混着股药味——显然老巫医把退烧的药草一并熬了进去。
“吃吧。” 老巫医的狼齿耳坠撞出清脆的响,“吃饱了病才好得快。”
缇娅盯着碗沿凝结的油花,突然想起在王宫,厨师会用银勺撇净汤面的油脂,再点缀上花瓣。
“谢、谢谢。”
她捧起陶碗,指尖触到粗粝的陶土纹路。老巫医转身时,狼齿耳坠在火光里划出银弧,缇娅注意到她鹿皮眼罩下露出的疤痕——从眉骨延伸至下颌,像道狰狞的闪电。这让她想起前世地牢里,那个总克扣她饮水的狱卒,左脸也有道相似的刀疤。
“不用谢我。” 老巫医掀开兽皮帘子,冷风卷进几片雪花,“要谢就谢夏尔 —— 她背着你在林子里跑了半夜,鹿皮靴都磨穿了底。”
木门 “吱呀” 合拢的瞬间,露比突然跳上木桌,鼻尖几乎要碰到陶碗:“露比闻到了肉味!” 她的尾巴扫过缇娅发梢,兽耳却始终盯着老巫医消失的方向,“但碗里有药草和薄荷,是给病人吃的......”
“小畜生鼻子倒灵。”
老巫医的声音从门外飘来,伴着兽骨脚链的轻响。克里克慌忙按住露比的手,却发现她早已把尾巴蜷成碗状,眼巴巴望着缇娅手中的陶碗。
“一起吃。”
缇娅用木勺将肉块分成三块,递向克里克时,注意到他手腕上的新伤——是背她时被树枝划的。少年的指尖在火光下微微发颤,却固执地摇头:“您更需要补身子......”
“再废话,我就把药渣全留给你。”
缇娅瞪他一眼,强行把最大的那块塞进他掌心。露比立刻叼起自己那份,尾巴扫得木桌直晃。
看着嘴馋的露比和不知所措的克里克,缇娅喝着装满木碗的肉汤......
──咦?
想象中的药草苦味和腥味并没有出现。油脂入口即化,充满野性的狂野味道以及药草带来的的丰富滋味让缇娅愣了愣,随后赞不绝口。
“啊——这个,真的很美味。”
肉块在舌尖绽开的瞬间,缇娅尝到了蜂蜜的甜——药草的苦涩被中和成回甘,混着兽肉的醇厚在齿间流转。
在身体逐渐暖活起来时,她忽然发现。
“咦......好奇怪。”
那是很细微的感觉——等反应过来时,眼泪“啪嗒啪嗒”地大滴掉进肉汤。
“是很美味了,但是为什么......”
缇娅用袖子擦去眼泪,对自己的内心疑惑不解。
“......好想吃甜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