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忠心耿耿的士兵们保护,载着缇娅的马车一路向卢卡斯男爵领,暂且羁押帕尔男爵的地方飞驰。
由于空艇损毁严重,维修到能升空还需要时间,因此缇娅便选择乘坐马车前往。
“居然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准备完毕,不愧是哈罗德卿,一如既往的能干呢。”
“不敢当。”
坐在车厢对面的哈罗德微微低头,对此并无不满。
缇娅虽然是个很乱来的公主,但其行动都经过缜密思考,粗中有细。何况她的动机,也是基于善意——哈罗德如此判断。
天才所特有的跳跃式思考,在缇娅身上也时常闪烁。
虽然其本人没有察觉,但这种比别人更快想到下一步的情况在她身上屡见不鲜——考虑到她的年龄,这已非常惊人。若假以时日,照这样成长下去,一定会成为极其优秀的君主。哈罗德忍不住这样想。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在见到哈罗德后,缇娅便一五一十地说出发生的事情。其中不包含谎言也没有夸大,只是什么都没想就直接说出来。
然后,将玲娜交给自己的那些证据,全都一股脑甩到桌上。
但是,这样的行为,在哈罗德看来是这样:
“询问了和半兽人们关系密切的当地人的看法。”
“怀疑金花部存在内鬼,于是着手调查。”
“拉拢了当地男爵的夫人,问出了很多需要的情报。”
而这一切,仅仅发生在几天内。
该不会是为了获得情报,故意落下空艇?——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哈罗德有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怀疑。
而且面对绑架自己的人,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沉着应对,随机应变让对方加入。
──应该说,普通人压根做不到吧,哪怕想也想不到。
哈罗德看着坐在对面的缇娅,眼中满是赞赏与期待,忠诚心已经高到突破天际。
──不过,可以的话,还是希望她能在行动前,将想法稍稍透露给我们这些下属......
“那么, 哈罗德卿,方便的话请告诉我西境现在的情况。”
缇娅笑眯眯地说道。
哈罗德不敢怠慢,将手中的情报和盘托出。
——公主殿下她既然能打听到这些,那肯定对西境情况了如指掌。然而却特意询问我......是在考验我吗?
稚气未退,略显天真的笑容下,究竟在思考什么?
——是想看看我这段时间的工作成果吗?......不对,公主殿下的表情,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能够洞悉君主所思所想的侍臣才是好侍臣,但即使如此,还是连一半也无法理解吧。这样的想法,让他苦涩地感到自己不中用。
──大概是要确认我掌握的情报和想法,从而完善自己的策略,推导出要怎么解决问题......好,那么就像这样,让公主殿下刮目相看!
“那么,请容我向您说明,殿下。如今西境局势错综复杂......”
他开始有条不紊地汇报,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中的地图,指着上面标记的各种势力范围和异动地点。
缇娅听着汇报的期间,冷汗却不断流落。
“综上所述,微臣认为......就是这样......大致就这些......”
当听完哈罗德的汇报后——缇娅的内心万马奔腾。
——搞,搞什么哦!这不是就差一点了吗!?
根据哈罗德所述,现在卢卡斯领的军队正在半兽人的村落附近扎营对峙。
而帕尔男爵的入狱,引发了西境民众的不满,颇有愈演愈烈之势。
能想到的危险字眼,全都塞在这段叙述之中。
“另外,金花部内部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据我暗中调查,确实有部分人员与卢卡斯男爵往来密切,他们很可能就是在背后推动阴谋的帮凶。这些人利用职务之便,篡改商路信息,对探查造成了一定的干扰。”
哈罗德继续补充道。
“不可饶恕......”
缇娅的内心燃起熊熊烈火,焦急不已。
——可恶,再这样下去,会死掉的!
求生欲......熊熊燃起!
因为一点小事导致纷争发生,连带引发叛乱。
然后被关进地牢......喝下毒酒......
──那、那种事情......我敬谢不敏!
看到露出愤怒表情的缇娅,哈罗德再次在内心确定:
——果然她是会对贵族的蛮横感到愤怒的人。
但是,作为臣子,有一点他不得不说出来。
“虽然卢卡斯男爵所作所为令人厌恶,但至少在目前阶段,他还没有越矩......”
目前来说,卢卡斯男爵的行为都是“正当”的,至少也是在难以问罪的灰色地带徘徊。而且对军队来说,既然已经调动,那没有合适的理由,也很难什么都不做就乖乖撤退。
因此,哈罗德陷入为难的境地,想不出来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所以......殿下,这就是现在的情况。您打算怎么做?”
他试探性地询问。但缇娅却露出自信的表情。
“哎呀。哈罗德卿,您难道忘了吗?”
她嘴角上扬,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
“......我可是任性妄为的公主殿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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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抵达了。请下车,公主殿下。”
载著缇娅等人的马车很正常地进入领都「安塔雷」。
进入领都时曾遭卫兵拦下,但除此之外没受到任何妨碍,一行人抵达了城镇中心,卢卡斯男爵府。
“我还以为会遇上拦阻,居然连那种动作都没有......”
丝毫不敢松懈的克里克和露比,如此说道。
缇娅见状也稍感不安。
——不过,应该没有问题。
缇娅为此准备了后手,至于是什么,暂且按下不表。
正当她四处张望时......
“公主殿下,如果害怕的话,还请由微臣代您前往。”
似乎是误解了缇娅的反应,哈罗德如此表示。
“啊,不......没事的。”
“还请放心,公主殿下,我会拼尽全力保护您的!”
一旁跟随的克里克像是为了给缇娅鼓劲似的,说道。
“还有露比,露比也是!”
她伸出粉润的舌头,在缇娅手腕的勒痕上快速舔了一下。
“哇呀!”
缇娅猛地缩回手,耳尖红得滴血,“谁、谁让你学这个的!”
克里克慌忙用手帕捂住露比的嘴,却被小狼崽灵活地甩脱:“艾缇菈妈妈说,唾液能消炎嘛!就像这样——”
“够了够了!”
缇娅慌乱地擦着手腕。她轻咳两声,才继续说道:
“虽然这么说,不过,不可以莽撞哦。希望你们就算是为了我,也别随便拋弃生命——要是有危险还是躲在大人后面会更好。”
一边这么说着,缇娅一边瞟向身边的侍卫长。
这段话的前半段,不仅仅是说给两个孩子听。
在得到对方沉默地点头后,缇娅才迈开步子,走向男爵府。
“去通报你们的主人,就说埃尔芬王国的第一王女缇娅・伊塔拉・埃尔芬前来拜访。”
声音清脆,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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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大驾光临,真是令寒舍蓬荜生辉。”
卢卡斯男爵鞠躬时,礼服下摆扫过地面,“听闻您乘坐的空艇遭遇意外,可曾受惊?”
缇娅盯着他指尖晃动的红宝石戒指,内心暗暗叹了口气。
“卢卡斯卿说笑了。”
她扬起王室标准微笑,却在对方抬头时,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未愈的勒痕,“比起受惊,我更关心西境的商路——听说贵领的商队频繁遇袭,可有对策?”
男爵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线掠过她的伤口:“殿下忧心国事,令在下钦佩。只是那些半兽人蛮子......”
“半兽人?” 缇娅突然提高声音,惊得门廊上的鸽子扑棱棱飞起,“可据我所知,帕尔男爵领的商队从未遇袭。反倒是贵领的商队,损失惨重的同时,每次遇袭还都恰好载着......”
她顿了顿,“......毛皮和麦子,正好是卢卡斯领盛产的——最廉价的货物。”
卢卡斯男爵的手指猛然攥紧袖口。
“殿下明鉴,这纯属巧合。半兽人素来仇视人类,在下的商队不过是途经他们的领地......”
“巧合?”
缇娅轻笑一声,向前半步,裙摆在男爵精心打理的地毯上拖出细碎的声响。“我不明白,同样途径山脉隘口,同样的商队,为何却只有卢卡斯卿领地来的被劫......这实在令人困惑。”
商人,是世界上嗅觉最灵敏的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绝不会选择一条危险频发的路线。
选择走老路线的好处有很多,例如路程更短,因为黄昏荒原不属于任何一位男爵,所以没有额外的通行税和关税——虽然这也意味着护卫自理,中途难遇可供歇脚的村镇。不过,毕竟钱可是实打实的节省下来了。
但倘若有被劫的风险呢?
被劫即意味着货物全额丢失。最坏的情况,甚至要搭上人命。商会不仅要承担货物本身的损失,还有违约罚款和人员赔偿。
所以,哪怕只有零星几只商队遇袭的消息传开,那商人们宁愿绕远路多交关税,也要避开危险——更何况,对方是无法沟通,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半兽人土匪。
卢卡斯的碎钻胸针在阳光下闪过危险的光。
“殿下莫要听小人挑拨......”
“不是挑拨。”缇娅从侍卫长手中接过羊皮纸,故意让清单在风中翻动,“这是帕尔男爵夫人整理的交易记录,每支商队,每笔货物,都有贵领的通关印戳。”
男爵府的挂钟突然敲响,钟声里混着远处面包房的麦香。缇娅看着卢卡斯的脸色从青白转为铁青,忽然想起前世他在庆功宴上的嘴脸——那时他刚 “平定” 半兽人叛乱,袖口沾着未擦净的血迹,却举着酒杯祝她 “长命百岁”。
“您这是何意?”男爵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莫非要为叛贼说话?”
“我只为真相说话。”
缇娅将羊皮纸拍在雕花桌上,墨香混着她发间的味道。
“如果贵领无法保护商队,或许该由王室直接接管西境防务——毕竟,” 她忽然歪头,“西境的商队与王都的物资供应息息相关。”
“而且我也不想听到‘公主殿下的裙摆沾着半兽人的血’的谣言”——不过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卢卡斯的喉结剧烈滚动,视线扫过她发间的木簪——此刻正沾着阳光,像片即将展翅的羽毛。
“殿下说笑了......”
“我没笑。”缇娅前倾身子,“我曾从山里人的口中听说,半兽人用毛皮和牲畜换取盐巴和铁器——这样的‘蛮子’,放着大把的商队不管,却只对麦麸和鞣皮感兴趣?”
“您该不会想说,”缇娅的声音突然放软,像母猫舔舐爪子般危险,“是半兽人突然昏了头脑,每次都‘恰巧’精准袭击到从爱卿领地来的,正好运输便宜货物的商队吧?”
男爵的后背贴上雕花椅背,冷汗浸透衬衫。他突然想起那些金花部暗探的叮嘱:“别太小看那位王女”。
“殿下真是......明察秋毫,可下臣实在不知原因。”
男爵勉强扯出笑容。窗外突然掠过群鸟,阴影在他惨白的脸上晃过。
“但军队已经调动,不出几日,商路的威胁就能消失,到时候......”
“军队?”缇娅指尖敲了敲桌面,“正好。卢卡斯卿,我有些不明白,还请您告诉我——贵领的军队,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