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前线的地堡之内,数名将军面色凝重地围拢在昏暗的吊灯下,注视着桌面上的一张军事地图。
一名挂着统帅军衔的将军不停地在地图上挪动着手指,操着苍老的声线分析着战情。
“魔族的攻势日益迅猛,今天凌晨已经推进至玛瑙河畔。”
“按照这个局势,他们将很快就拿下边城潘库,直冲都城的最后要塞。”
汗水顺着鬓角缓缓流下,将军直起身子,喉结上下动了动,等待着皇帝的指示。
此刻坐在桌子旁边的皇帝已然没有了平日的威风,他紧蹙着眉心,镜片之后的双眼之中写满了不甘与绝望。
他抬起那只拿着标记地图用的铅笔的右手,在半空中无力地画着圆圈,分析着军情。
“只要施赖姆从侧翼发动进攻,战况一定会有所转机。”
站在桌面右侧的上将没有言语,只是用猎鹰一般犀利的眼眸扫了一眼身旁的统帅。
战局的真相在所有人心中都有定数,就看此刻谁来打破这凝固到可怕的空气。
统帅深吸口气,略微顿了一顿,颤抖的声音掩盖不住动摇的内心。
“皇帝陛下,施赖姆他……”
话说到一半,就又咽回了喉咙。
最终还是统帅身旁的副将道出了真相。
“施赖姆他的部队在三天前就已经尽数溃败,没有发动反攻的兵力和能力。”
桌子那端的皇帝依然是眉头紧锁,静静地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半晌,他抬起颤抖的手,缓缓将眼镜从耳朵上取了下来。
他干瘪的嘴唇略微动了一动,犹豫了一下,说道:
“统帅,副将,上将,你们三个留下来,其余人都出去。”
地堡作战室的铁门吱呀一声打开,嘈杂的脚步在狭窄的室内响起。
伴随着铁门再次吱呀关闭,狭小的房间内只剩下了皇帝和他最信任的宰相、亲卫队长,以及桌子那一端战战兢兢的三人。
皇帝的眉眼在三人中间扫过,突然暴怒如雷:
“那可是我的命令!是皇帝亲口下达的指令!”
“你们是哪里来的胆子!居然敢违抗我的命令!”
作战室外等待的一种军官沉默不语,整座地堡只有皇帝一个人的怒吼在长久的回荡。
“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向皇帝宣誓的军队,居然个个都成了欺上瞒下的反贼!”
门外的一众军官之中,公主情不自禁地啜泣起来,随行女仆赶忙递上纸巾。
皇帝的责骂还在继续,手指不停地在面前上下翻飞,语气也越来越严厉,以至于激动到从王椅上站了起来。
“你们也好!前线的指挥也罢!都是一堆饭桶!猢狲!废柴!”
上将实在是忍无可忍,流着汗辩解道:
“皇帝陛下,虽然战况告急,但是前线的战士们不怕牺牲,依然为了帝国血战到最后一刻……”
皇帝的怒吼打断了他的辩解,他暴怒的模样活像一只发狂的野兽:
“战线依然在节节败退!我的命令也永远都是违抗!欺骗!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皇帝陛下,这实在是有些过分……”
可暴躁的皇帝并没有哪怕一分一毫听取他陈词的打算。
“一个个都应该拖出去斩首!砍断!切开!剁碎!”
一边愤怒地嘶吼,一边把铅笔往地图上猛地一甩,发出沉闷的“啪嗒!”一声,弹飞出好远。
“真是气煞我也!”
皇帝缓缓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口中不停地咒骂:
“你们几个享受着国家的最高荣誉,却没有尽到一丝一毫的责任!”
“个个都是酒囊饭袋!除了拉屎撒尿以外什么都办不成!只会拖我的后腿!”
与此同时,作战室的门外,公主的另外一位女仆拿着从图书馆发现的恶魔契约羊皮纸,被皇帝的嘶吼吸引了过来。
她穿过拥挤的人群,皱着眉头,向内张望。
皇帝在作战室内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摆出夸张的动作,口中的咒骂也是一刻不停。
“你们本应该是帝国最锋利的利刃!却倒戈向内!把刀剑对准了你们效忠的本王!”
“我恨不得嚼烂你们的骨头,碾碎你们的头颅!”
“叛国!欺君!你们所犯下的滔天罪行,我就该向对面的魔王学习!杀你们一千遍!也!不!够!!”
说着说着,皇帝似乎也是有所缓和,拖着苍老的身躯坐回到了王椅之上。
“自从33年前,我从先王手中继承这块土地,便尽心尽力地苦心经营,为王室打下了一块又一块江山。”
皇帝握紧双拳,不甘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我迁都北河省来,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消遣。”
“而是为了战略,为了帝国的伟大宏图。”
作战室内的几名帝国高层面面相觑,谁也没过多言语。
他们就那样静静地垂手站立,活像一群接受老师训斥的犯错学生。
虽然语气不再像最初那样强势且咄咄逼人,但皇帝依然喋喋不休地发出斥责。
“按照我的战略命令,区区魔族根本不在话下。”
“敌方的战力别说是一个祸国,就算是再来一对,我们也有得胜之机。”
“百余名灭城,近千名破道,还有数不清的愿意为国捐躯的大乘甚至小乘期修士……”
“这些帝国骄傲的战力源源不断地投入战场,却在你们这帮无能废物的指挥下接二连三地殒命。”
说着说着,伤心与激动再度涌上心头。
皇帝扭回头,朝向桌子对面的统帅,用仅剩的心力发出了最后一句歇斯底里的怒吼。
“我堂堂格鲁齐亚帝国!三世荣光!怎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暴风骤雨般的咆哮终于暂歇,昏暗的灯光映射着在场所有人的脸庞。
门外的公主已然泣不成声,一旁的仆从也是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公主殿下,不必惊慌,一定还有转机。”
听着门内的怒吼,后赶来的女仆也是心中将局势明确了一二,手中的恶魔契约也是攥得紧了又紧。
“灭城级战力只剩五人,破道仅存三十有余。”
像是直面了心中某种一直难以接受的阴暗,此刻的皇帝佝偻着身子,侧坐在王椅上,显得是那样的平和。
和刚才的暴怒简直判若两人。
“局面……如此。战斗已经无法挽回。”
他憔悴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失落。
一旁的上将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
上将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勋章,在听到皇帝宣布战争失败以后,又不知所措地整了整衣领。
一双手显得是那样的无处安放。
皇帝缓缓抬起头,面对着桌边的一种高官,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战争的不屈宣告。
“如果你们以为我会灰溜溜地离开这里,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会一直坚守在这里,直到战争的最后一刻。”
他眼窝深陷,面容憔悴,昔日高高在上的君主风范早已荡然无存。
他缓缓低下头去,用颓然的语气对着身旁一众高官说道:
“……结束了,你们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