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恶』的死亡吗?”青年突然开口了,手臂支着朱万绪扑过来的身体,巧妙地绕过了他手上抓的骨刺,朱万绪重心不稳,整个人跌倒在青年的身上。
“也是不错……应有,正确的死亡。”他的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不明晰所行道路,最终走向灾厄应许的死亡,这正是世人的最幸运啊。
“呃啊……”朱万绪喘着气,刚才连杀两人,已经耗尽了他长途跋涉后剩下的最后一丝力气,面前这青年只是略微腾挪,就避开了他的攻击,甚至还有余力说话。
他听不清青年的话,感官已经模糊到无法辨别四周的情况,一下攻击落空,他已经找不到余力能够再发动一次攻击。
青年肩膀一抖,朱万绪抓在手上的凶器跌落在地,本身就无力把持,只是因为生的无限渴望,才能聚起最后的气力,挥动其向前方。
“不过,你的结局不会是我,你应为你自己的一切付出代价。”那青年轻轻推开朱万绪,朱万绪根本无力反抗,那青年简单的一推,在已经竭力的他身上,也是宛如千钧的巨力,将他推向地平线的无限远处,生与死的交界之地。
虽不能闻,不能视,不能言,但他仍旧知道。
那青年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存在,仅仅是站在此地,就让这世界为之震动。
他的感官已到极微弱的程度,却能够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能够看到,青年宛如深海一般,将周围的一切不够纯粹的黑暗都吞噬其中。
被推开那一下,高挂的明月被黑云遮盖,仿佛尽数被置入了面前的无底深渊之中。
而同时,他失去感知,身体置入漆黑之中。
那是界线,光与暗,生与死。
青年推开他的手,为他划出了界线,为他的生命画上了句点。
咚!
一旁骤然出现一道人影,无月之夜,她血红色的眼眸闪着微弱的光。
冲撞在朱万绪的身上,这场闹剧一切都结束了。
本就虚弱无比的中年人,在被推开之后,又被撞出去十数米远,在这沙地上滑动不到两米的距离,就已经完完全全地断了气;残躯展开四肢,仿佛是接受整个天地一般,面对漆黑的天穹,如同一个侠客,而不是一个以别人的死亡,换取自己生存的懦夫。
他的眼睛闪着金黄色的光芒,透过黑暗,将周遭发生看得一清二楚。
英斯托尔福看到了被撞飞到前方的朱万绪,身形骤然一阵,似乎是想要转过身来,却没有完成这个动作,仅是半圈就身形不稳,跌倒在沙滩上。
“英斯托尔福……她……”特马拉站在青年的身旁,手扶膝盖大喘气道。
“她已经得到了她渴望之物,此事已经与她无关。”青年摇摇头,对特马拉说道。
“你……”特马拉刚要说话,结果嘴中却没能蹦出一个字。
“不用着急。”说着,青年上前一步,将手轻轻放在了特马拉的头上。
特马拉的眼角渗出血泪,这是她在虚弱的状态下,强行恢复了身体所受伤害,而且还用将近五成力将朱万绪撞飞的结果。
她的身体超负荷地使用,过度调动全身肌肉的结果,便是如此,毛细血管爆裂,眼角,全身渗血。
“如何?”那青年手心浮起金色光芒,围绕特马拉绕了一整圈,最后沉入地面,消失不见踪影。
“啊……身体……”特马拉从弯腰的状态直起身来,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自己的身体。
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她感受不到一丝乏力。
显然,眼前的青年,远非常人。
“你是谁?”她一反应过来,立即问道。
青年摇摇头,并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你既然有这种手段,为什么还要跟我们一起走?”特马拉有些迷惑,青年展露出来的实力显然只是冰山一角,他真正的实力肯定极为恐怖,那他为什么还有跟他们几个没有魔力,实力也并非强者的普通人走在一块,甚至还要等两个人死了才出手。
“我从来没有跟你一道,只是你与我的路正相同。”青年作出了简单的解释。
“不对……那为什么你明明能很快离去才对吧,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甚至耗费十几天的时间在这条路上?”特马拉不理解,根本不理解,她并不担心青年会对她做什么事情,他刚刚显得游刃有余,却没有杀了朱万绪,只是将他推开而已;还帮她恢复体力,根本没有理由将她作为下一个目标。
“因为她。”说着,青年指向地上正侧趴着的英斯托尔福,说道。
“这本就是她应许之物,我只是思忆故人而已,故行此道而已。”
“她,是你的……什么人?”特马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面前这青年,跟英斯托尔福,看上去年纪并不差多少啊。
“总之如此,我们还是快快向前吧。”青年似乎不想多废话,转过身来,仍旧沿着铁道的方向前进。
当他走到英斯托尔福旁边的时候,拍了拍英斯托尔福的背,很快,她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走吧。”在后面的特马拉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跟上前面的青年。
“他……是谁?”英斯托尔福低声语道。
特马拉并没有在意,青年已经解释清楚,他只为思忆故人,而故人今何,不可求。
即便已经物是人非,也不是什么怪事。
她对青年的印象,也就停留在此,以她的身份,无法再进一步了。
她相信,信任这个青年,已经足够。
——
英斯托尔福也跟特马拉的印象相同。
她同样认为,能够完全信任这个青年,即便他并未出现在她的记忆中过。
曾经不能说是『认为』的行为,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因为英斯托尔福,她确实拥有了真正的『精神』,从三个灵魂的存在中得来。
她所拥有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从灵魂与肉体的本质所生出的『可能』而已。
通过拓印他人的灵魂,再以排异原则将此灵魂彻底归于己身,英斯托尔福的灵魂空处被逐渐地填满,从而接近了得到『心』的目标。
她已经得到了完整的灵魂,进而才拥有了『精神』所在。
但她的灵魂仍有缺陷,并非完美。
有人喜欢说,灵魂才是精神的由来,只有智慧生物拥有所谓精神的东西,但实际上,这是毫无疑问的绝对错误。
精神,是依托于肉体才能存在于世的,纯粹灵魂无法承载精神的质量,必须要将灵魂与肉体结合,才能体现出灵魂的本质。
而精神,正是灵魂与肉体的结合所派生出的体现出本质的事物。
若是不承认精神的普遍性,那便是否定了灵魂存在于每一个生命体内。
正因灵魂,才会有精神的特质,正因肉体,才会有精神本身的存在。
而英斯托尔福原本是这世界上所不应存在的,纯粹不具灵魂的肉体。
正因此,英斯托尔福是完全借由临时拓印的灵魂与承载诅咒的肉体,所作出每一个行动。
如果临时拓印的灵魂彻底地归入伽蓝洞中,并非与肉体相融,那她就无法做出任何非目的性的行为。
她的目的是什么
她所行一切的源头,那个青年或许知道些什么。
——
第四天清晨。
太阳刚刚浮出荡蕴平线,朱红照亮天穹。
“终于……就在前面了。”特马拉十分激动,她可是终于走出这片沙漠了。
虽然说比预计的要宽广不少,但在那神秘青年的帮助下,还是渡过了。
最终还是依靠神秘力量越过了这次考验,只不过,留下了两个人的性命。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至少,特马拉没有理由为那两人伤心。
看着近在眼前的绿树,她难掩心中激动,
这片森林,意味着距离西方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路程。
突然间,特马拉好像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
鬼人的感官极其灵敏,体力恢复的特马拉,对于这细微的声音听得极为真切。
这是震动,金属碰撞,震动的声音。
“火车……有火车过来了……”她俯身下去,双手撑地,将耳朵贴到大地上。
“没错!火车!”这个声音,昭示着救援人员的到达。
“呵……”那青年浅笑了一声,把手抬起来,双手托住头部,悠闲地吹起口哨,看着面前激动地抱起英斯托尔福转圈的特马拉。
——
灾厄之行本就无与人之进退,自是不如人之常情。
再越过一度黑暗,便是黎明;却跌倒交界之前,一念死生。
人性之形,本在于『善』与『恶』。
根性之形,本在于『生』与『死』。
『善』之尽头即为终『死』,『恶』之结局是为新『生』。
『生』之圆满即为至『善』,『死』之果因是为极『恶』。
慧与非慧,存与非存……
尽皆出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