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像电车一样可以来回，无论何时，已经选择的道路都无法再回头重走，走到道路的尽头时才会猛然醒悟，自己究竟为了什么才行走。
如果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只是为了迎合别人而活着，这样的人生又与死有什么区别？剩下的只有无法挽回的事物。
对我而言，选择后失去的重要东西，同样无法再挽回。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老实说我最开始还没有想起来，直到父母从手机上联系我说“一定要好好给小佳海过生日哦，否则这个月的生活费就别想要了~”的消息时才反应了过来。
自从我开始了独居生活后，自己的生日基本都只是敷衍了事，更别提给姐姐了。
不过话说回来，姐姐会喜欢什么生日礼物呢？生日派对是不是应该叫上朋友？啊不对，我没有朋友啊，那干脆找一个家庭餐厅……
“啊……！”
就在这么思考的时候，视野在下一秒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一个带有些许温热的柔嫩物体捂住了我的眼睛。
随后，有一个软软的东西贴在了我的后背。
“猜猜我是谁~”
“这家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姐姐呗。”
“哈哈，猜对了。”
她调皮的将手拿开，视野因此恢复了过来，背部的触感也随之消失，虽然感觉有点不舍，但为了不暴露这一点我还是选择假装平静，然后转身看向了她。
似乎是因为心情好的原因，她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我。
“脸色不太好哦，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感觉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诶？！”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时，姐姐已经满脸泛着红晕，接着气呼呼的发出“哼！”的声音。
虽然知道是生气了，但好可爱啊，让人想捉弄一下。
“抱歉，这样说你会觉得厌恶吧……”
“没，没有，我可没有觉得昴叶很恶心之类的，只是……”
她慌张的挥动着双手解释道，这副笨拙的模样使我不由得发出了一丝笑声，而姐姐则羞红了脸，最后干脆不理我了。
好可爱，但比起可爱，更让人感到怜惜之情。
想要保护她，我从心底里这么想，想要让她感受到温暖，为她排除一切危险，不想让她在忍受曾经的痛苦。
这股焦躁的心情在我的内心涌动，使我又一次感觉到自我意识过剩所带来的愚蠢。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作为补偿，我请你去餐厅吃饭吧。”
为了让她消消气，我扶着她的肩膀坐在沙发上，露出笑容，虽然说法很正当，但总觉得姐姐似乎有些困惑。
“怎么了昴叶，今天对我意外的好啊。”
“啊，这个嘛，因为……”
在我还在犹豫要不要说出口的时候，眼神不经意的朝姐姐那里看去。
……
是一副担忧的表情，与平常的她不同，表现出的满是飘渺空虚的神情，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双手也不自觉的想要伸手抓住某种东西。
使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毕业季我们关系迎来转变之前，她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
在害怕什么吗？还是说曾经发生过什么？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然后重新调整好心情，温和的朝她笑着。
“今天是你生日啊。”
“哦……诶？！我的生日？！”
突然提高的音量伴随着姐姐惊讶的表情，使她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该不会连自己生日都忘记了吧，这么想来，姐姐住进我家的第一次生日时，她也是硬撑着自己笑出来的，那副表情十分的生硬，即使父母没有察觉到，我也依然感觉到不适应。
她讨厌生日吗？
“所以……作为生日礼物，想请你去餐厅吃饭。”
“这样啊……吓死我了，太好了，太好了……”
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嘀咕着，双手放在胸前，垂下了眼帘。
如果我没有移开视线，看到的肯定是眼角沾着泪珠的姐姐。
我选择避开这一点，当我重新看向她的时候，她已经擦干了眼泪，恢复了精神。
为什么会哭？一般来说有人要请自己吃饭难道不该高兴吗？
不，应该也有例外，比如她之前经历过什么导致的后遗症。
我决定不去揭开她的伤口，而是尽可能的去愈合它。
“好了，生日的时候别愁眉苦脸的，今天想吃什么随便说，我来请客。”
“嗯！说好了哦！”
虽然我也没有钱就是了，大部分都是来自父母的赞助和偶尔打工的工资。
算了，能让姐姐高兴的话，这一点钱不算什么。
我这样想着，和姐姐一起走出了公寓。
◇◇◇
我们走在市区的大街上，朝中央闹区走去。
这一带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餐厅、大卖场和游乐设施，只要到了假日这里便会人山人海，甚至到了让我这种阴角感到窒息的地步，但姐姐似乎经常来这里。
就算是条走习惯的路,身边多了一位女孩子,感觉便不太一样，这种情况下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当然最为自然，姐姐柔软的肩膀靠在我的胳膊上，今天她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满脸都是笑容，表情像只小猫一样可爱。
我轻呼出一口气，以比较慢的脚步和姐姐走在一起。
现在是冬天，虽然太阳高挂在天空上，却依然让人感觉阵阵的寒意。
来到了家庭餐厅后，我们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服务员也将菜单放到了桌子上。
这间咖啡厅不仅外观,内部装饰也毫不马虎,散发十足的时髦氛围，不论是桌椅还是餐具都可以看得出来店主的用心。
而且，虽然是普通的家庭餐厅，服务生却穿着女仆装，的确可以吸引到喜欢可爱事物的客人，也难怪姐姐会选择来这里。
“呜哇――种类好多，有点难选择啊。”
姐姐翻开菜单，兴奋的注视着上面的菜品。
服务员意义不明的朝我笑了一下，虽然不知道其意义，但我还是礼貌的回以笑容。
不是您想象的那样哦，我和这家伙是很正经的姐弟关系，可不是什么情侣，最起码现在不是。
冬季温暖的阳光自面向街道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映着姐姐樱色的长发，令我感到一丝神往。
“我要马卡龙夹心蛋糕，还有一杯综合咖啡。”
“嗯，那我就要芭菲吧。”
姐姐满足的朝服务员微笑点头，之后便将整个人陷进沙发中，十分轻松的用手托着脸颊，如天使一般温和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我。
第一次被同龄的女孩子盯着看，使我不禁从心底涌上了一股羞意，本想端起咖啡装作冷静，却发现手边并没有咖啡。
也是，这里是家庭餐厅，又不是咖啡馆。
“干嘛，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嗯~……”
我的话音刚落，姐姐的表情立马像个小孩子一样变得不满。
“昴叶，你还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这辈子都不会有。”
“诶……”
突然问起这种问题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姐姐应该也知道我是偏阴沉的类型，大概也只是想调侃调侃我而已。
然而她却只是轻叹一口气，对我苦笑，但下一秒她便惊喜的发出“喔”的声音，双眼发出闪亮亮的光芒，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服务生端着蛋糕走了过来。
我握起茶杯的咖啡，端起它，然后冷静的小酌一口。
嗯，果然还是喝咖啡更能冷静下来，虽然确实很苦。
“嗯~！这个好甜啊。”
“毕竟淋了焦糖嘛。我还真不知道你喜欢甜食。”
“女孩子大部分都喜欢甜食，就算是我也不例外。”
姐姐心满意足的笑着，用汤匙挖着马卡龙的奶油送入口中，与我的芭菲显现出截然不同的风味。
“那么，昴叶有没有过『好想交女朋友啊』这样的想法？”
她含着汤匙，目光自上而下的观察着我，问道。
所以这样奇怪的话题还要继续下去吗？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不用问两遍吧。
“姑且有过吧，但也仅仅只是想象了。”
“真的吗？！”
姐姐突然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双眼期待般的看向我，不过下一秒她才注意到因为身体前倾幅度太大，衣服上沾到了奶油，这才老老实实的坐回去。
“从刚才开始就在问什么啊，喏，给你卫生纸擦一下吧。”
“啊，谢谢。”
她从我手里接过卫生纸，慢慢的擦着衣服上的白色奶油，是很让人想入非非的场景，但因为对象是姐姐所以我只好压制住奇怪的想法，然后喝下一口咖啡。
果然很苦，一点甜味都没有。
“那姐姐呢，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吧，没有找男朋友的打算吗？”
一味的被人刨根问底很没意思，所以我故意反问道。
姐姐没有因此惊讶，而是在某一瞬间露出阴郁？的表情，然后避开我的眼神。
“这个我不可以回答。”
“那我岂不是很亏……你不想说就算了。”
毕竟我本来对这样的问题就不抱有期待，倒不如说姐姐没有男朋友才更好。
不对……
我停止了准备送入口中的汤匙，冷不防的察觉到自己内心的自私。
“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就回来。”
“诶？好，好吧……”
面对我突然的举动，姐姐有些困惑的回答着，怀着想要逃避某种事物的心情，我将汤匙放回桌上，着急的走开了。
爱一个人吗……爸爸在小时候给我说，如果看到一个女孩子的笑容会感到无比幸福，十有八九是爱上了她。
我现在的心情是怎么样呢，姐姐因为我不知道的某种原因而被家人抛弃，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善良收养了她，或许会在那个雪夜被冻死在外面。
即使是这样，她也依旧怀着对家人的渴望，而且……
如果踏出一步，选择了某个东西的话，或许就无法回头了，一旦失败，关系就难以回到以前。
对于依赖家人的姐姐来说，伤害可能会更大，即使这么说有点厚脸皮，但我隐约的感觉，姐姐很喜欢我。
但那究竟是不是恋爱感情，我完全猜不透。
上完厕所后，我从洗手池处离开，准备回到姐姐那里。
“嗯……？”
这时，一个跟我擦肩而过的女性人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身影看起来很熟悉，尤其是那一头樱色色的长发，不禁让我再次联想到了姐姐。
只是我中毒太深了，看到什么都觉得像姐姐，这样在心里吐槽自己后，我决定装作没看见直接走回去。
但在那之前，那个女人的视线却只是盯着在餐桌上大口吃蛋糕的姐姐身上。
我的心里涌上了不安的预感，内心的答案渐渐呼之欲出，我急忙摇头否定自己的焦躁，但这样奇怪的举动似乎引起了她的注意。
冰冷，如荆棘一样缠绕全身的视线向我看来，仅仅只是对视就足以让我感到呼吸困难，我苦笑了一下，然后假装平淡的走到离姐姐有点距离的座位上。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如果她是我认为的那个人，直接和姐姐坐在一起可能会引起误会。
虽然只是推断，但那个女人有可能是姐姐――佳海的亲生母亲。
我从未打听到有关姐姐家人的任何事情，自然也无法肯定，但那樱色的长发，引人注目的柔和的容貌，都和姐姐有几分的相似，即使想要骗自己说她们是毫无关系的人，却无论如何也难以无视那视线，就这样悠哉的坐在姐姐那里。
怎么办，要和姐姐说一声吗……但她向来对自己家人的话题很敏感，其本人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自己原来的家庭，但即使不说，我也可以察觉到他们关系很不好。
可以的话，我甚至想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但如果那个女人和姐姐碰面的话，她可能会因此受到打击也说不定。
我深吸一口气，在确认了女人的目光已经转移到别处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姐姐的位置旁边，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边，因为座位的靠坐比较高，姐姐的位置又背对着她，这样可以遮挡住那视线。
姐姐似乎被突然缩短的距离吓到了，瞪大了眼睛盯着我。
“怎，怎么了，这么突然……”
“那个……有件重要的事情要给你说。”
“诶？啊……好，好的！”
她似乎误会了什么，脸颊突然泛起了红晕，笨拙的抬手整理起自己的头发，虽然脸上沾着奶油完全没有什么感觉就是了。
不过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小心的看着她的眼睛，犹豫了十秒后才终于开口说道。
“刚才，我遇到了一个人。”
“是，是喔……”
大概是扫兴了的原因，她有些失落的回答，接着不明所以的向我看过来。
“那个人一直在看你，而且……头发颜色和你一样，连瞳色都……”
“……嗯。”
我小心翼翼的说明后，姐姐先是僵住了一会儿，但很快便理解了我想说的话，眼神稍稍垂了下去。
“所以我在想……”
“不可能的。”
我的话音未落，姐姐先一步用意外平淡的语气否认，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让我更加疑惑了。
她的眼神逐渐从平淡转为冷漠，连嘴边的蛋糕都放了回去，双手垂在了身下。
“妈妈不可能来找我的，从我开始懂事的时候她就没有对我笑过，每天过的生活几乎全都是和爸爸吵架而已，通过打我来出气也是常有的事情。”
姐姐淡定的这么说道，语调平淡，却充满了痛苦和讽刺，我缓缓握住她的手，即使没有什么作用，但还是选择了这样做。
“你知道她抛弃我的那天晚上都说了什么吗？全部都是诅咒，就算现在见面了，她也肯定会问我怎么没被冻死……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你们，我可能早就已经死掉了。”
“别这么说。”
内心如同被手捏紧了一样发出闷痛，我立刻将面无表情的姐姐拥入怀中，她没有做出任何的抗拒，只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她小声喃喃着，双眼抬起来注视着我，我则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抚摸起她的头发。
“才没那回事呢，至少你还是努力成了一位好姐姐啊。”
“……这样啊。”
姐姐将身体靠在我的身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我回头向那边看去，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而她虽然没有哭，却一直揪紧我胸口的衣服，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她才肯从我身边离开，重新笑着去品尝甜品，我也因此放松了下来，接着将手边的咖啡端起来，一饮而尽。
有人往里面加了砂糖。
我没有思考多余的问题，只是仔细品尝着。
是从未品尝过的甜味。
啊，对了……还有一句话必须要说出来才行。
“生日快乐。”
那之后过了两周的时间，学校放了寒假，疑似姐姐生母的女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一直窝在家里没有机会遇到。
关于姐姐，她最近似乎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了很大的进展，偶尔也会来和我炫耀自己的朋友，当然，其中没有男性，我为此松了一口气。
但也因此，她不在家的时间开始变多了，更多的是和朋友一起出门，我不太清楚女生一起出门会玩些什么，但频率还蛮高的，几乎一周会出门个三四次。
而我一有空余时间就会坐在电脑前面敲击键盘，将自己的想法写在小说里，通过文字可以将自己内心的欲望一览无遗，这一点我是赞同的，我将自己对选择的恐惧，对姐姐的喜爱写在小说里，完成后并以笔名“星叶”（我本名的缩写）发布在网上，同时投稿给出版社。
如此这般，我寄出了自己的作品后，又过了一天。
“昴叶，被炉准备好了哦~”
“哦，现在就来。”
自从我们开始同居后已经过了半年多，彼此已经熟悉了有对方的生活，虽然因为性别的差异很多地方不方便，但也无可奈何了，毕竟姐姐平常给予了我很大的照顾。
不过，最近的天气开始急剧转凉，开始正式入冬了，姐姐提前准备好了被炉，把脚伸进去可以很好的保暖身子，我偶尔会因为和她的脚互相碰到而不知所措，但姐姐完全不在乎这一点，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平淡的态度。
而此时，我正在温暖的被炉旁盯着手机荧屏，忐忑不安的等待出版社的回信。
“就是今天了吧，那个……小说的评审结果？”
“嗯，希望可以不被刷掉啊。”
“嗯~……”
姐姐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说道“保佑我家弟弟小说获奖。”
看到这副模样，我不禁“噗嗤”的笑出声来。
就在这一刻，手机突然收到了短信。
在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后，才敢点开那封邮件，紧接着，眨眼的次数变多了起来。
之后……
“成功了……”
一打开邮件，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串的文字，但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恭喜您……”这三个字。
下一秒，我感觉自己有种飘飘然的感觉，身体一下子失去了力气，瘫坐在了地板上，也因为身体突然倾斜导致脚趾在姐姐的脚底上划了一下。
“喔哇！吓我一跳……怎，怎么了昴叶？”
“没被刷掉，这次成功了。”
“哦哦……那真是恭喜！”
她不知为何有点害羞了起来，接着从被炉里爬了出来，而我虽然内心有点慌手慌脚的，外表却显得很平淡。
因为我也没想到会成功，所以感觉有点不太现实吧。
但总之，能进入复审阶段真是太好了，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出版。
“弟弟的小说啊……要不要晚上去饭店里庆祝一番呢？”
“这个就算了。”
庆祝姐姐的生日才刚过了两周，手头可没有多余的钱。
不过，如果真的出版了，我可能或多或少会在家里开一个小型庆祝会吧，平常可能不会，但姐姐在这里的话就另当别论。
之后的一整晚，我们互相都难以入睡，不知什么原因，我的精神抖擞，完全没有倦意。
姐姐本想陪我聊天到天亮，但在中途就睡着了。
就是这样平淡的事情，成为了我在选择了姐姐后重要的回忆。
不必依靠自己“已经无所谓了”的心情去逃避现实，而是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因为有姐姐，我重新开始了写作，这样就足够了。
比起纠结于自己失去了什么，更应该数数自己保护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