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海市某处，废弃昏暗的陶瓷厂房内，一块小屏幕闪烁着。
林依葵点开了“夕樱遥_Official”的直播。
没想到夕樱遥居然还是按时播了那款名为《凛冬调律之歌》的网游。
不过不是和那个约好联动却食言的主播，而是和一个她的叫“AAA莉莉”的粉丝一起。
当查看这个粉丝的头像框和直播间等级排名时，林依葵才忽然意识到，这个“AAA莉莉”，就是曾给夕樱遥送过价值十万礼物的榜一。
莉莉连麦时的声音娇柔动听，很有实感，不像是AI合成或者经过变声器调制的。
“还真的是女孩子啊……”林依葵幽怨地盯着屏幕，小声自言自语地念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假期的缘故，又或者是那个联动爽约主播的粉丝被引流，直播间里很热闹，弹幕满天飞。
对于夕樱遥来说，应该是史无前例。
“我懂了！那这个小游戏不是挺简单的嘛，只要控制好速度就行了。”
画面中，夕樱遥正操纵着自己的角色。
身着学院风裙装和黑色披风，挥动着魔法棒，朝魔法学院草坪上的红色大铁球使用“念动术”。
尽管那操作在林依葵看上去很蹩脚，但不妨碍直播间里一堆弹幕用调侃的语气夸她可爱的事实。
比如“遥遥蠢萝莉”、“蠢遥遥”、“遥遥笨笨的”之类反复出现的评论。
而那个叫莉莉的榜一大姐，却熟练地使用着念动术，稳定地操控着蓝色大铁球直线运动。
那蓝色大铁球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看着速度就要出线得零分。
“诶诶？莉莉你那么快？这样不是就出界了吗？”夕樱遥满脸的疑惑，又有点得意道，“零分耶，零分。”
可是，在经过夕樱遥方才操控的红色大铁球附近时，却猛地一个拐弯，直接撞上去。
“啊啊啊，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夕樱遥发出一阵引人注目的可爱闹声，“莉莉你好狡猾！”
“可是，这是游戏规则呀。”莉莉平静地解释道。
“不要，不要出去，不要不要！呜呜，停下来！停下！”
画面中，夕樱遥的红色大铁球被撞击着往侧边滚去，并将另一个同样属于夕樱遥的红色大铁球撞出线外。
属于夕樱遥的两个红色铁球同时出线。
而属于莉莉的蓝色铁球则在撞击后停止运动，留在了第九得分区。
夕樱遥扣10+9=19分，莉莉得9分。
“怎么，怎么还能带球撞人的啊？”夕樱遥沮丧道，“莉莉你太狡猾了！”
林依葵不得不承认，夕樱遥的反应确实很可爱，节目效果也因此而拉满。
“是遥遥你太可爱了。”莉莉笑着说道，“如果游戏规则只是控制自己的铁球到达特定位置，那就只需要一个玩家积分榜，不需要两个人同时一起比赛了呀。”
“对，对耶！”夕樱遥恍然大悟道，“不对不对！你明明是早就玩过的，欺负人！而且说我可爱，总觉得有点不太好的意味在里面……盯——”
弹幕滚动的速度，看得林依葵眼花缭乱。
而且似乎因为莉莉也是女孩子的缘故，弹幕还变得有点橘里橘气的。
啊，好羡慕，羡慕得要死。
然而，没继续看多久，林依葵的手机就震动了一下。
手机电量不足，还有30秒自动关机……
林依葵仿佛心跳骤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30秒倒计时，而夕樱遥直播间的氛围依旧欢乐地继续着。
滋——
又是同样的震动后，手机便彻底黑屏。
“唉……”
林依葵坐在废弃厂房留下来的一张旧沙发上。
她呆呆地望着生锈铁窗格外的月色，还有远处林立的高楼大厦和无数的闪耀灯光，陷入了沉思。
大城市生活看上去的确很美好。
但这份美好，却并不属于她。
最初是水费交不起，接着是电费交不起，最后连房租也交不起。
厚着脸皮和房东太太求情，赖了差不多两个月后，她终于是被忍无可忍的房东太太叫人请了出去。
就像丢垃圾一样，丢到了繁华的城市大街上。
也不知道她是属于哪类垃圾。
可回收物？不可回收？
生活垃圾？厨余垃圾？有害垃圾？
随便什么垃圾都好，反正林依葵，已经不被任何人所需要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她明明还有最爱她的父母。
这么一想，林依葵鼻子一酸，顿时抱头啜泣起来。
啜泣着啜泣着，就痛哭了起来。
那滚烫的热泪夺眶而出，沾湿了她的眼镜镜片。
“笨蛋，傻子，什么想当偶像……病得不轻吧？”
是的，林依葵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偶像。
一名像曾经红遍大江南北的A-Trident乐队成员那样的偶像。
也不知道这个梦想是什么时候产生的。
或许只是大四那年和同学在若海最繁华时尚的镜华里逛街时，被曾经的经纪人打招呼递名片的那一瞬。
可能只是看中了她高出平均值的颜值，可能是觉得她的身材很显眼，也可能是单纯想找当时还算是现役女子大学生的她凑个数。
林依葵承认自己确实长得比通常的女生要好看一点，但她也从来没有为此自满过。
就拿A-Trident来说，她们的每个成员都长得比她可爱数倍，而且更重要的是，每个成员都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独特魅力。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对这种魅力无比痴醉，以至于A-Trident曾红极一时。
带着这种对A-Trident以及自己所想象未来的无比憧憬，林依葵最终还是顺着名片，找到了那个地下偶像团体的活动场所。
一个稍远离若海繁华街区的，不太起眼的地下酒吧。
林依葵一开始还是充满干劲的。
无论是平时的集体练习，还是街头派发传单；
无论是闲时帮酒吧打工，还是运营社交账号；
无论是对前辈低声下气，还是遭受同期挖苦。
林依葵好像从来没有对一件事情这么热情过，以至于最初的每一天内心都犹如小鹿乱撞，甚至睡不着觉。
但是，这样的热情只持续了一年。
可怜的薪水和省吃俭用只是一方面的。
更让林依葵心寒的，是那每次小型演出的舞台前的寥寥数人，以及粉丝签名会上，她座位前空无一人的场面。
这样的场面一经历多了，林依葵也渐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有魅力。
什么偶像的梦想，说不定只是须臾的幻想。
仅仅长着一张还过得去的脸蛋，稍微有点显眼的身材，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天分和才艺。
当热情失去之后，一切都变得乏味。
乏味的排舞练习，乏味的小型演出，乏味的粉丝见面会，乏味的线上线下冷嘲热讽……
最后，当看到那条表面上非常礼貌的解约声明后，林依葵才终于明白，原来她当偶像的梦想，只不过一年半热度。
就如同之后想靠当虚拟主播赚钱一样可笑。
还欺骗父母和弟弟，说自己毕业后在若海找到了稳定但比较忙的工作。
结果又是两年下来，不仅欠下一屁股债，还陷入了以债还债的泥潭。
如果不是房东太太急着把她赶出去，今天晚上，她应该还可以享受当Vtuber的最后时光。
因为本来和夕樱遥一起玩念动铁球小游戏的，应该是林依葵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