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成又见到了她,在晚上的教学楼顶。
夜风微凉,桂月皎洁,人影微晃。
楼顶的围栏有些破旧,爬满了褐色的锈。
她坐在围栏外,抱着双膝,目光望着远方。
“大叔,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回过头,脸上露出微笑。
“你果然是个变态,居然喜欢未成年。”
她眉睫轻挑,发丝轻扬,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
“对不起啊大叔?我反悔了。”
她起身,跃起。
仿佛离枝的树叶。
来不及阻止,苏以成跑到围栏边上,他伸出身子向下看去。
地面上是一摊血迹,以及躺在血迹中的少女。
苏以成叹了口气,伸出胳膊,露出手腕上的手表。
他拨动表针,将时间拨回。
做完这一切后,他向下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没有了血迹和尸体。
他慢慢坐在地上,等待着少女的来临。
这是少女第六次自杀了。
……
苏以成第一次看到少女,是在市医院。
一年前,同样是一个夜晚,对白色病房感到恐惧的苏以成来到了走廊,呼吸着略带药味的空气,目光一瞥,看到了那名少女。
少女穿着白的刺眼的病号服,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霓虹光亮的世界。
黑长的发丝披散于肩,少女回头,眉间显露一丝病态的疲惫。
看到苏以成在看着自己,少女脸上浮现出不符合年龄的警惕,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转身回到了病房。
苏以成心里一阵冷笑,TMD,装什么清高。
第二天,苏以成办理了退院手续,离开了病房。
三年前,大一的苏以成被确诊为肝癌,在家人的帮助下,他住了院。
但是医院不会免费救助一个贫穷的人,命运也不会慈悲青睐一个苦难的人。
住院的开销很大,家里的积蓄仅仅支持了一年,虽然之后又通过捐款以及网络众筹等方式交齐了各种费用,但果然,这样的方式无法根治。
很快,家里便拿不出钱来了。
年老沧桑的双亲跪在他病床前,强忍眼泪说着一定会凑齐费用,让他坚持下去。
可是,又能坚持多久呢?
年迈的双亲,又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苏以成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他看得很开。
为了不继续压榨家里,他擅自办理了退院手续,然而即使是这样,依旧欠下了医院一笔巨款。
他独自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学,申请了单独的寝室。
在物理学中,质点运动轨迹的长度被称为路程,质点所在的始末位置之间的距离,被称为位移。
即使两者的始末相同。
死亡也是如此。
救助只能延缓,死亡终会降临。
苏以成死了,死在了大四毕业前一晚。
但是,他又是不同的。
他是忠实的无神论者,理应不会相信神鬼之说。
但是,那道声音响起时,他犹豫了。
那是一道空灵的、缥缈但真实存在的声音。
那道声音问:
“你想活着吗?”
“你是谁?”苏以成反问。
“我?应该是你们口中的神明吧。”
神明……吗?
“你想活着吗?”
神明继续问道。
我想活着吗?
苏以成陷入了回忆。
空间安静下来,周围一片寂静。
神明似乎等的不耐烦了,开口道:
“你在想什么?”
苏以成回神,他露出笑容,摇了摇头。
“不。”
“为什么?”神明似乎很惊讶。
“因为……”苏以成想了想。
“人间很美,一次便好。”
神明叹了口气,虽然看不到身影,但苏以成猜测神明肯定在摇头。
“算了,你想死,我不拦着,但现在我很无聊,所以你不能死。反正我们神明都是无趣的家伙,我想看看你要怎么做。”
声音消失,回归寂静。
什么都没有发生。
苏以成笑着摇摇头,果然是出现幻听了。
这一切,不过是死亡前的幻想罢了。
这样想着,意识逐渐遥远。
忽然间,原本黑暗的眼瞳再次感受到了光芒,他闭着眼睛,看到了一片血红。
他睁开眼,茫然的环顾四周,安静的寝室里,一只手表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枕边。
……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苏以成终于确定了,自己活了过来,以一个被遗忘的身份。
在人们的记忆中,他已经死了,死在了寝室里。
重新活过来之后,他就租了一间房子,一直在思考着。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毕竟在世人眼中,苏以成不存在。
他本来就没希望活着。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他学会了抽烟喝酒,学会了打架。
他成了曾经自己最厌恶的不良青年。
“啊,对了,我记得还欠医院一笔钱来着,得找个时间还回去。”
他将手中的酒瓶放下,摇晃着站起身,走向卧室。
随便穿了一件外套,戴上帽子,将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拉开客厅的柜子,拿出里面的钱,将一个手提包装满。
然后,打开门,摇晃着出去了。
他在第一个月,就弄明白了那块手表的作用。
可以回溯除自己以外的人的时间。
但是一天只能使用一次。
他先是利用这个功能,进行了多次超市零元购,之后逐渐释放了内心的恶,盗取了银行的钱。
他才不在乎犯不犯法,反正现在没人能管自己。
夜晚的路上,即使有路灯照明,依然有潜藏起来的阴暗。
苏以成被拦住了去路。
“喂,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
有三个人挡住了他。
“哈?”
苏以成把包挎在肩上,斜睨着三人。
“少废话!别让我们动手!”
苏以成笑了,他抡起包,使劲砸在其中一人脸上,然后飞快踹脚,将三人都放倒。
但是他并不解气,抡着包对着他们又砸又踹,直到他们失去反抗后,他才拎起包,慢悠悠的离开。
来到医院,交了钱,在医生捂鼻厌恶的眼神下走出了医院。
他狠狠啐了口吐沫,心里厌恶极了这个地方。
正要离去时,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便是惊呼尖叫。
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院子里。
周围的护士和医生都往那边赶去,苏以成也走了过去。
是一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