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忽然抬起头，歉意的看着苏以成，她的眼里无悲无喜。
“抱歉啊，大叔。说了这么多，很困扰吧？”
苏以成垂下眼眸，无言沉默。
“啊哈哈，看起来我给大叔造成了相当大的困扰呢。”少女站起身，嘴角带着笑，调笑道。
只不过她的眼神，比深潭更暗，更幽，宛如亘古万年的死水，看不到一丝笑意。
“打扰了，我先回去了。放心，我今天不自杀。”
少女朝着门口走去。
苏以成呼出一口气。
“你的人生价值观由你决定，我无权干涉，因为我也一样，这一点，我们相同，都挺厌恶这个世界的。”
他顿了顿，转身看着走到门口的少女的身形，继续道:
“你刚才问我怎么办，我会给那只小猫送到医院，治好后将它放出笼子，再逐渐帮它恢复原初。
至于被别的猫欺负，我会把周围的猫赶走或者杀掉，毕竟我蛮讨厌周围有很多猫的，我喜欢一个人。”
少女走到门口的身体顿住，她没有回头。
“大叔会喜欢那只猫吗？”
苏以成摇摇头。
“不讨厌。”
“大叔真的很狡猾呢，居然这样说。”
不讨厌，也没说喜欢。
毕竟，苏以成喜欢一个人。
而且，他也没养过猫。
“咔啦。”
少女打开门，走入夜色里。
苏以成注视着她，被黑暗吞噬。
忽然间，她出现在了路灯的灯光里。
她站在那里，笑着对苏以成摆了摆手。
她眉眼含笑，举止灵动，仿佛恢复了青春气息。
像是小猫一样。
然后，少女转身，轻摇裙摆，再次转入黑暗，直至完全消失。
苏以成呆了片刻，深深呼出一口气，关上门，精疲力尽般倒在沙发上。
他用胳膊挡住自己的脸，看不清表情。
小区的花丛里，有夜百合在绽放。
……
接下来的几天，苏以成没有收到有人自杀的报道和消息。
苏以成放心下来，看来她已经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然后，在他外出休息的时候，他在手机上看到了一张照片。
她的照片。
那张她在路灯下挥手告别的照片。
苏以成不知道是谁拍摄的，看角度，应该是旁边的住户。
照片中的少女，站在夜幕的灯光下，含笑挥手，宛如盛开在深渊中的白莲。
挺好看的照片啊，很美。
他这样想着，点开了评论区。
“半夜了还出去，肯定是不良少女吧！”
“看那穿着，看那笑脸，指不定跟谁交往呢！”
“得了吧，人家说不定是摆拍，骗流量的。”
“穿的挺光鲜，背地里说不定是个**。”
“真的假的？听说她被欺凌过？”
“……”
他呆住了，笑容僵在脸上，心里泛起一丝不安。
他觉得心里很堵，很难受，就像自己重视的东西被其他人毫无理由的批判诋毁。
他想到了她。
她……现在怎么样了？
苏以成站起身来，回到了出租屋。
他将这几天看过的报纸、新闻又仔细看了一遍，没有放过任何细节。
终于，在一篇报道上，一个小角落里，他看到了“少女自杀案”的字样。
报道的绝大篇幅，都在写一篇广告。
关于她的报道，被用很小的篇幅，写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
他心里一颤，看了眼日期。
然后，他丢下报道，打车来到她自杀的地方。
报道上说，少女自杀的时间是五天前的凌晨3点，也就是她离开这里回家的第三天凌晨。
他不知道那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发到网上的，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那些评论。
他有些不明白。
他不明白，少女为什么要自杀。
他不明白，人命消失的消息比不过一篇广告。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对陌生人能抱有那么大的恶意。
他不明白，他呼了一口气。
报道上说，她是跳楼自杀。
他站在楼下，想象着她跳下去的场景。
他转动了表针，将时间调回。
他来到了她自杀的前一天。
他爬上楼，天台的风吹的有些冷，他紧了紧衣袖。
那天的零点。
他看到了坐在栏杆外围的少女，依旧穿着那件裙子，双手抱膝。
他叹了口气，向她走去。
“大叔？”少女听到动静，她没有回头，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苏以成停下脚步。
“是我。”
“大叔你，果然能够一直找到我呢。”
苏以成沉默。
“呐，大叔，你累吗？”
沉默。
“我很累哦，大叔。我已经，不想坚持了。”
“就算这样，也还是有人不希望你死去。
即便这个世界对你充满恶意，还是有人会喜欢你。”
苏以成低声开口。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不擅长告别。
“所以，多喜欢自己一点。”
“呐，大叔，你喜欢我吗？”少女转过脑袋，目光注视着苏以成。
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看着眼前的少女，苏以成心中一时复杂难明。
自己，对她是怎样的情感？
喜欢吗？
好像谈不上喜欢。
也绝不是厌恶。
就像常年行于黑暗中的人，遇到了另一个人。
苏以成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在他看来，她是特别的。
少女轻笑一声。
“呐，大叔。为什么总能找到我呢？你是跟踪狂吗？”
苏以成摇摇头:“我只是，有点在意你罢了。”
“在意我？”少女伸手擦了擦眼睛，“所以你要拯救我？”
苏以成点点头。
“可是大叔，这个世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笨蛋，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是她？
答案很简单。
因为他只见过她。
但是他无法说出口。
他只能张张嘴，然后再吞回去。
少女别过头，轻轻地笑了。
“大叔，回去吧。”
苏以成摇摇头。
“我想阻止你。”
“那又怎么样呢？就算这次你阻止了我，还会有下一次，我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死去，在你察觉不到的时候。”
苏以成沉默了。
确实，少女可以一直自杀，但是他却无法一直掌握她的状态。
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消她自杀的念头。
可是，自己要怎么做？
而且，自己这么做，真的正确吗？
他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不了解她。
他这么做，或许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个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