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家里跑了出来,来到了余羽彤家的区域。
因为那三个高年级的姐姐被警察带走了,所以这次我没有之前那么胆怯。
很顺利,我找到了她家。
一扇红色的大门,水泥土做成的“和谐之家”的牌匾,周围有灰白色的围墙围绕。
我带着一丝忐忑敲了敲门。
很快我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然后门被打开。
一位身穿青灰色上衣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她看见我便皱起了眉头。
“你好……”
“咣当!”大门被关上了。
说出的话当场止住,我愣了下来。
“欸?”
我不理解,我又敲了敲门。
“你走吧,别来了,我们不想见你,这也是……羽彤的意思。”
敲门的手顿住,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羽彤的……意思吗?
我收起手,默然无声,转身离去。
我不相信,但是,我没有办法。
回到家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场,压抑着自己,尽量不吵到爸爸妈妈。
我也不想去尝试改变他们搬家的想法了,因为从始至终,我的任何想法都会被无情拒绝,驳回。
我没有说不的权利,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路可选。
很可悲吧,像木偶一样。
可是只有这样,我才能在无穷无尽的规则之中经营着我那并不大的向往。
搬家很顺利,我来到了另一座城市。
很远,很陌生。
一切安顿好之后,爸爸又去工作了,妈妈留在家里。
我心情一直很低落,妈妈又帮我找来了家教。
只不过这次的家教,不光是钢琴和书画,还有小学老师教的课程。
我问妈妈,为什么要请家教教我语文和数学。
“因为妈妈担心你啊。”
她眯起眼睛,俯下身微笑着对我说。
骗人。
妈妈从来不会主动说担心我。
她只会眯起眼睛,笑着说“没关系”“可以哦”“不要怕”。
我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问问她到底为什么。
妈妈先一步按住了我的脑袋,她轻轻的拍了拍,再次眯起眼睛,露出笑容。
“因为怕你被欺负,所以只能请你好好在家待着了?”
“多久?”我小声问出。
“嗯?什么?”
“多……要关我多久?”
“这怎么能叫关呢?下次注意用词哦,妈妈应该教过你好多次了。嗯,至于时间嘛,根据你的表现来吧。”妈妈收起了笑容,直起腰来。
“或者半年,或者一年,谁知道呢。”
我抬起头,看着她,想要反驳。
妈妈突然带上了严厉的目光,她加重了语气:“听话,现在去学习,别给我丢人!”
我身体一哆嗦,实在想不到她怎么会突然生气,心里的不满也立刻消失了。
我回到了房间,家教老师已经等着我了。
我不敢再惹妈妈生气了,决定好好表现,能早点出去。
然而,我在家里待了两年。
我本以为初中我会去学校上,结果还是家教。
我有很多次希望爸爸能解放我,但是他回家的时间都在吵架,闹别扭,我很少见到他。
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了,在他们吵架的时候, 我冲出自己的房间,愤怒的看着他们。
妈妈有些诧异的看着我。
爸爸则是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你来干什么?”
这时候,被长时间关在家里的不满、两年前转学失去朋友的怨愤、无法与人交流、无法享有和睦家庭的不甘与失望以及长时间积压的戾气终于爆发出来。
我失去了理智。
我朝他们喊了出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们只会吵架!只会吵吵吵!只会相互指责!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一样啊!你们想过我的感受吗!为什么你们只在乎自己啊!很烦啊!”
“妈妈不在的时候,总会有邻居来问,你们是不是闹矛盾了,吵架了,我一直再说没有!没有吵架没有吵架!可是你们不听啊!他们看我们家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呢!你们不是因为相爱才结婚的吗!为什么要吵架啊!
我也想要那样的家庭啊!可是……
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了……如果结婚是为了吵架,你们为什么要结婚呢,为什么要生下我啊……”
“啪!”
妈妈冲了过来,朝我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没站稳,双手趴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开始下流。
我眼神带着祈求,看着她开始模糊的身影,依旧心存幻想。
“啪!”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啊?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教训我的?我看是我平时对你太好了,蹬鼻子上脸是吧?!”
妈妈身体在发抖,她指着我,狠狠斥责着。
似乎是不解气,她又上前踢了我一脚。
“废物东西!一点东西学几年都学不会!还被人欺负!不嫌丢人!”
“行了行了,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吧,看着就烦。”
爸爸挥了挥手,嫌弃的朝我看了一眼,拿起衣服。
“你去哪!”妈妈大喊。
“要你管!”爸爸没有回头,摔门而出。
妈妈狠狠地瞪着我,似乎火气更大了。
“啪!”
我又被抽了一巴掌。
她突然跪在地上,开始喋喋不休,并且带着哭腔。
“都怪你,把你关起来还不老实,早知道这样就不生下你了……呜呜呜……”
一边数落我的不是,一边开始掉眼泪。
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我心里最后一丝期望也跟着她的话语消失了。
我默默爬起来,任由眼泪在脸上滚落,慢慢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房门。
无悲无喜无言语,不盼不望不可期。
眼泪很快就干了,我反而变得很冷静。
我没有再跟妈妈说过一句话,甚至连自己的房门都很少出。
我总是刻意避开她,她也总是摆出一张冷漠的脸来。
自那以后爸爸也没有回来,但是他们依旧在吵架。
我对此心无波澜,毫不关心。
家教老师很快就没再来了,但我依然被关在家里,日复一日。
此后大概过了一年,爸爸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过两次,但他们依然是互不说话,形如陌人。
我十五岁那年,爸爸破天荒回来了,这是他第一次不在过节期间回来。
那天晚上,我们各自低头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安静的可怕,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恶魔在周围盘旋、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