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草吃完，离开了那个我无数回一个人吃过饭的餐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刹，安静的气氛终于维持不住了。
我能听到起立碰到椅子的声音，以及放下碗筷的声音。
那声音毫不掩饰，就像是蓄谋已久。
他们开始交流。
渐渐的，交流声逐渐变大。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抱着枕头，静静地听着这场“交流”。
“交流声”终于毫不掩饰，两人开始大声争吵。
我听到有东西摔碎的声音，碗筷掉落的声音，以及一声怒喝。
“爱过过！不过滚！”
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从床上爬下来，光脚走到房门前，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抱起双膝。
我听到了低低的呜咽声，以及男人不耐烦的叹气声。
“你老是这个样子！你老是这个样子！我说了多少遍了！工作上的事情少打听！用不着你操心！你偏要不听！”
“我那么做又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呢！天天忙你的工作！你知道这些年我怎么过来的吗？！”
“你怎么过来的？你怎么过来的你自己知道！连你自己的闺女都管教不好！你还能干什么！”
“你还知道你有个闺女啊！你的闺女凭什么要我管！你以为我想管啊！还不都是拜你所赐！我管不好？全怪到我头上？！这些年你教过她什么！你敢说你有教她东西！要不是有我在家里打理，你能安安稳稳那么多年！”
“安安稳稳？亏你说的出口！天天问东问西，管这管那，这个家变成这样，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听着他们的争吵，突然很想笑。
于是我无声地笑了出来，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坏掉了一样。
我不知道此刻我是怎样的一副面孔，我靠在墙上，昂起脑袋。
明明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妈妈控制欲总是很强，她无法满足自己只能留在家里的现状，总是想去干涉爸爸的工作。
可是她只是个高中毕业生，爸爸的企业很多东西对她来说根本看不懂。
爸爸总是忙于应酬，大部分时间都在与人虚与委蛇，偶尔回来也是一身酒气。
最开始两人只是斗嘴，摔东西。渐渐的开始长时间冷战。
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从此变一发不可收拾。
发展成这样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我这样想着，客厅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接着我听到爸爸与人交流的声音，以及好多声“对不起”。
客厅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声的交谈，很轻，我听不清。
我等了很久，再没有传来其他声音。
第二天早上，我上厕所路过客厅，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桌子和椅子，以及散落的碗的碎片和汤菜。
不知为何，想到昨晚两人的争吵，此刻平静的心竟然隐隐有些开心。
就像鼓装在一个瓶子里的、沸腾不止的汽水突然被打开了口子，里面压抑暴涨的气体逸散而出一样。
我感到一丝愉悦。
我承认我的内心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了快乐。
既不违心，也不虚幻。
我很讨厌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憎恨，厌恶。
没错，我现在可以说出来，我的确十分厌恶这个家。
以前我会卑微的祈求、期盼他们和好，让这个家变得和睦。
现在，我无比希望他们互相争吵，辱骂，甚至大打出手，相互残害。
反正我都那么不堪了，那再不堪一点也是可以的吧。
我迈起步子，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
“徐清焰，你过来。”
我的身子猛然一顿，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
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他正靠在卧室的门框上，疲惫的朝我招了招手。
那是妈妈的卧室。
印象里，我从来没进过那间卧室，妈妈总会以“你要自立”来避开我。
我不明白这个不知道是亲切还是陌生的男人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绕过桌子朝那个房间走去。
爸爸先回了卧室，我紧随其后。
卧室被装饰成紫色，床前的梳妆镜碎出一道巨大的裂痕，化妆品散落一地。
妈妈正坐在床边，身上还穿着宽大的睡衣，披头散发，一言不发。
看到我进来，她抬起头，用发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我。
就像是凶戾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即将到来的猎物。
我不禁后退一步。
“你怎么进来了？谁让你进来的！我不是说过不准你进来吗！”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好像恨不得把我立马赶出去。
我往旁边躲了躲，靠紧了墙壁。
“行了行了，我让她进来的，别废话了，赶紧把协议书签了！”
爸爸不耐烦地看我一眼，深深呼出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张写满字的纸，递给了妈妈。
我在上面看到了爸爸的名字。
我隐约猜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似乎是为了验证我的猜想，妈妈有些激动的朝爸爸大喊。
“你就那么想跟我离婚！这么多年要不是我！你能有今天！”
“臭婆娘你烦不烦！你还有脸提！要不是你！老子的公司能换城市吗！要不是你！我能天天舔着个笑脸！像条狗一样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摇尾乞怜吗！要不是你！老子能连自己的公司都能丢了吗！啊！你说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老子当初瞎了眼了才看上你！”
爸爸似乎被戳中了痛处，他把手中的协议书一扬，朝她吼道。
我被突如其来的吼声下了一跳，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起来。
爸爸很快又平静下来，他把手中的协议书扔到妈妈身上，一脸冷漠。
“赶紧签了，我们好聚好散。”
妈妈没有说话，她只是开始掉眼泪，轻声抽泣着。
“孩子归你，我会每个月给你打生活费，另外房子你留着，我只拿走车子和一半存折。”
听到我的归属，我愣了一下。
“我不要孩子，房子归你。”
妈妈擦了擦眼泪，拿起了协议书。
爸爸皱了皱眉：“你不要？那让她去哪？”
啊，原来爸爸也没有想要我。
我不禁这样想道。
“别闹了，孩子归你，存折我拿三分之一。”
妈妈没了声音，她把协议书铺在化妆卓上，开始签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