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一对排队打饭的情侣正低头说笑着,半头白发的大妈熟练地掌勺盛菜。
他想了好多,记忆中那遥远的触感早已淡漠,仿佛被雨水冲刷多年的古石,今昔相比,已截然不同。
他没了心情,对着女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快步离开了。
因为他的眼睛在快速变红,一股酸涩被无限放大,他的胸腔被一股不知名的情绪霸占了。
就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希冀与求而不得与失望绝望相互膨胀碰撞,最后交融汇聚,将积压多年的各种情绪裹挟在一起瞬间挤满了整个胸腔。
那股情绪犹如决堤的洪水,他逃进厕所,双手撑在墙上,然后缓慢成拳。
是不满吗?自己又在不满什么?
亦或是不甘?失望?
苏以成摇摇头,他其实是不恨他们的。
他只是……不明白。
明知道自己无药可救,却还是不遗余力地向他伸手,让他看到希望,然后再将他带入更大的绝望。
即便是这样。
可是,他们仍旧没错,他们只是想救自己的儿子,他只恨自己。
如果不是他,他们可以活得很好,至少不用赔光一辈子的积蓄还要走在无止境的负债路上。
自己有对得起任何人吗?
他开始感到愧疚,感到后悔,最后,他开始颤抖,轻微地喘着,忍着没有哭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哽咽着,感到莫名的悲伤。
为自己那可悲的过去、逝去的自己。
女孩追了过来,她能听到他压抑着的哽咽,但是她无法做出行动。
她静静地听了片刻,脸上挂着从未出现过的沉静,最后苦涩一笑,慢慢离开了。
等苏以成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女孩的踪影了。
桌子上多了一张纸条,被盘子压着。
他抽出纸条,阅读起来。
“真是败给你了,不过这样也好。
你知道吗?大叔,和你的相遇,以及那次醉酒,都是我为了接近你做的哦,如果要问为什么的话,我可能会说,因为某个人吧,因为某个,许久未见却又抱有遗憾的存在于记忆中的挚友。
其实啊,我是不想打扰你们的,可是,谁让我心存愧疚呢,而且,她都那样说了,我也无法拒绝,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大叔。
我知道大叔刚才哭了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想说,我不知道你的过往与经历,能让大叔哭出来,想必一定很艰辛吧?你一定付出了很多才走出来吧?那就不要让自己再次走进曾经的困顿了哦,经历的意义在于引导你,而非定义你。
我知道你邂逅了很重要的人,你们肯定有定下约定吧?既然如此,就算是为了别人,也要努力向前吧?
啊,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当面说一句对不起啊,果然还是稍微有点遗憾,哈哈。
那,有缘再见啦?
————暗中观察的余”
……
苏以成攥紧了纸条,无言沉默。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可是女孩自己坦言,还是有点出乎意料。
他露出一抹笑意。
她说的对,自己还有机会,还有好多事可以做,还能做出改变。
他收起纸条,沉思起来。
这女孩姓余?貌似知道自己不少事情,她甚至知道自己邂逅了她。
有意而为?谁的意?
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又想到了少女之前说的,她在办一件大事。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边往校外走去,边拨打了少女的电话。
“嘟嘟……”
没人接听。
“嘟嘟……”
依旧没人。
他快速回到家,找到了那个男人留下的名片,朝他打了过去。
“喂,大叔,清焰在家吗?”苏以成沉声问道。
“不知道啊,我在公司上班呢,怎么了?”大叔疑惑道。
“你能确认一下她是否在家吗?有点事找她。”
“等等,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通话中断了十几秒,然后又打了过来。
“家里似乎没人,发生什么了吗?”大叔声音带上了急切。
“你家在哪?家里有几个人?”
大叔把地址告诉了他,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目前就我和清焰两个人。”
“其他人呢?”苏以成一边打开抽屉一边问道。
“他们……他们……”大叔很是犹豫。
苏以成没有停下动作,加重了语气:“他们在哪?”
“在警局,他们被关进去了。”大叔说了出来。
打开盒子的手顿了一下,苏以成语气不变:“抱歉大叔,我必须确认清楚。”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叔的语气带上了苦涩,“只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联系不上清焰了。”他把手表取出来,“不过我会弄明白的。”
我一定会拯救她的,苏以成在心里轻声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大叔有些疲惫的声音:“那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
苏以成挂断了电话,将手表重新戴在了手腕上。
想不到摘下来不到一天时间,就又戴上了。
他呼出一口气,打开门冲了出去。
然而大叔的家里空无一人。
他通过大叔找到了看守所,他要问问他的儿子。
他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找我?”一个身穿刑服的少年顶着一头长发,目光黯淡的看着他。
“徐清焰找过你没有?”苏以成开门见山。
少年黯淡的目光似乎亮了一下:“找过。”
苏以成松了口气。
“她找你做什么?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少年摇了摇头,露出一副难看的表情来:“我怎么可能知道她要去哪里,她也不可能跟我说的。”
“她找你做什么?”
“找我录了个音。”
“说来听听。”
少年看了他一眼:“你能替我给她道个歉吗?就说对不起,我错了。”
苏以成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少年将录音内容告诉了他。
也就是这时他才知道,少女的母亲早就出来了。
他从看守所出来,想着刚才少年说的话语,内心逐渐不安起来。
他往市中心赶去。
远处的天空宛如泼墨一般,尽是阴云渲染,厚厚的云层仿佛昭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