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
抱着书低头沉思的连秀猛然惊醒，他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服务员。
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穿着粗麻衣，小脸灰尘扑扑，看上去有点脏兮兮的样子。她严肃地端着一块用久了以至于出现不少窟窿的托盘，其上正是他方才点的咖啡。
“这女孩什么情况，干愣在这里干什么？”连秀心中讶异，哪有服务员端着咖啡在顾客桌前傻等的道理，即使这家店里的桌椅全都是一副破烂不堪的样子，也不至于连这一点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吧。
最让他皱眉的是这里的服务态度，唯一的服务员竟然语气冷淡，整个人像是千年不化的坚冰一样，他在古遗迹里见识过的机器人都不及这位少女这般冰冷。从表情到气质都是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表现。
“先生，您的咖啡，请慢用。”女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有些恼，又或者只是连秀的错觉。
正是这重复的一句话让连秀突然醒悟。
“哦，差点忘了，这不是古遗迹里。”身为历史学家的连秀失笑，将自己怀里的笔记本大大咧咧地放在了桌子上，不嫌弃布满灰尘的桌面脏，也没有刻意合上书。这书里面写着的是他从古遗迹中临摹下来的图案，他初步推测此乃古人类使用的文字，连他都不懂的文字又怎么会有其他人看得明白。
只是这位奇怪的服务员少女在瞥见他笔记本上的内容之后很明显地手抖了一下，然后她正式地看了一眼此刻将咖啡往嘴边递的连秀。没见她有任何的犹豫，恰如事先排练过数遍，这位服务员小姐将手直勾勾地伸向了还在半空中的咖啡。
连秀完全反应的过来，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反手擒住少女。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一来是好奇少女的意图，二来是不想洒了咖啡。毕竟喝咖啡几乎算得上是巨壁内最奢侈的享受了吧。
只是他的脸很快就皱了起来，因为少女显然是不懂得珍惜的，竟如此把热咖啡打翻在桌。
好吧，这下他没有阻止她的主要目的只剩下泛滥的好奇心这一条了。
“抱歉先生。”她有些慌乱地吐出一串音节，然后在收拾的过程中迅速用手指蘸着咖啡写下了一个字“救”。
不是壁内文字，也不是自然文字，更不是他曾经偶然习得的恶魔文。而是一种与他笔记本上那些方块图案如出一辙的记号。
错愕的情绪在一瞬间布满了连秀的脸，这时候的他忘了咖啡的事情，浑身上下的好奇心都被这位服务员小姐勾了起来。只是他没有草率地开口说话，因为柜台那边的老板已然将视线投向了他这边，不出意外的话正紧盯着这位服务员小姐的背。
可不能打草惊蛇了。
就在服务员装着收拾桌子的时候，连秀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触感冰冷滑润，但是手心上有难以磨灭的老茧。
“先生，请自重！”她磕磕巴巴地警告，伸手想要推开连秀的手，却给身为当事人的连秀一种欲拒还迎的忸怩感受。
“该死，这家伙看不懂我写的字？那可真麻烦了，他要是上来给那老鬼送个破绽我想逃就难了。”殊不知，少女一瞬的心思竟顺着这接触的双手流向了连秀。
连秀的心头一颤，历史学家可都是一些好奇心比天高的人，或许这就是巨壁法明令禁止研究历史的原因之一。
“你回去给我再拿一杯咖啡吧，我是来找你老……板的。”连秀大大方方地松开服务员，然后朝着柜台那边摇了摇手，“秋先生，这一杯算是你请我的了？”
连秀来到这里可不是什么偶然事件。出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他刚刚从历史学家的岗位上退下来。来此处则是因为这栋四层楼的房子本就属于他，只是若干年前被秋先生把一二两层租了过去，一楼作为咖啡厅，二楼则是卧室。现在他的打算是住回这里，下面两层仍然可以租出去，不过三四楼可得归他自己用。
“这么当这包租公似乎也不错啊。”连秀心中想着，拉过已经上了年纪半头白发的秋先生就开始唠嗑，他旁敲侧击地打探着有关这位服务员的事情。整个过程进行地无比谨慎，一方面是因为少女的心思中对秋先生有极大的忌惮，第二点则是他自己的观察，秋先生虽然早已年过半百，但单论武力应该是能一只手吊打他的。也得亏这位是他老爹给他介绍的租客，否则连秀真不敢这么跟他说话。
“不对，他到底看懂我写的字了没？”再度返回送完咖啡的林秋雅悄悄遛上了二楼，一边上楼一边思量着那位古怪的顾客，“他真的能看懂中文吗，怎么总给人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觉。”
但是不管了，计划赶不上变化，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也只能赌秋先生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就是她唯一的脱身机会。
二楼的布局显得很是拥挤，当然三四楼也差不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睡客厅……的地板，那位秋先生睡卧室。并且林秋雅很不愿意承认的是，这个她也不知道名字具体是什么的秋先生是她这辈子的爹。
“真是倒血霉了。”不管回想多少次林秋雅总是会骂骂咧咧地鄙夷过去，上辈子结束的时候他被安置在了火箭上，最后飞上天，倒是在和太阳肩并肩之前就爆炸了。这辈子又是爹妈爆炸的王炸开局，没妈，有爹比没爹还让人头疼，自己还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女的。
“所以说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真不是说说的啊。那个老鬼的y染色体怎么这么没用……”林秋雅一边恶狠狠地咒骂一边发动自己的巧手，上辈子身为砖家的她打开一个旧时代的锁又怎么会是一件难事？只是秋先生那个老鬼限制她的人生自由，从来没让她离开过咖啡厅一步，就连语言也是秋先生自己教她的，自己也从来不出去采购之类的，甚至咖啡厅里的生意也是惨淡到令人震惊，至少迄今为止她见过的客人不超五指之数，也从来没有哪位客人是像楼下那个愣头青一样搂着秋先生尬聊的。这也让林秋雅有些搞不懂这个家庭究竟是如何生存的，虽然平时过得确实拮据到爆了。
“估计就是搞什么走私之类的黑色生意，不然哪来的钱？”林秋雅一边吐槽着一边顺利地打开了房门。
没有吱呀一声，林秋雅猫着身子探开木板门。入眼是一张大床与木制陈列柜拥挤地堆满卧室。
霎时间，林秋雅浑身的汗毛竖起，一股厚重的凉意从脊椎骨末端开始蔓延并迅速遍布全身。与墙同高的陈列柜中摆放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眼球，大部分眼球上粘连着血丝和未脱落的神经，它们一对对地被泡在罐子里。透明罐子中的液体也多呈淡黄色。
“艹！”哪怕有着丰富的肢解经验，林秋雅仍旧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大跳，不过还好她叫得不大声，不至于被楼下的二人发现。
“呼，还能接受……”脸色有点发白的林秋雅强行安慰着自己，她尽力避免与瓶中眼球直视，但是很遗憾，秋先生这个变态的房间里四面都是如出一辙的陈列柜，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其中的眼球不太一样。
看得龇牙咧嘴的林秋雅带着一脸无法直视的表情往秋先生的床边走去，更准确地说是床头柜的方向。那床头柜上是一本黑色厚皮封面的书，奇怪就奇怪在这本封面朝下的书四角现在是悬空的，就好像封面上有明显的凸起把整本书顶了起来。
来都来了，就算是冒进了点，林秋雅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种疑点，她很是果断地伸手要去拿书。
而就在手与书相碰的那一刻，四面八方的眼球突然齐刷刷地朝向了林秋雅。
于此同时，正在一楼与连秀交流的秋先生突然怔住，他有些懊悔又有些恍然地低声喃喃：“钥匙，竟然是她。”
“什么？秋先生您说什么？”连秀诧异地问。
“哦，我是在想孩子不太听话应该怎么教育，打一顿应该是很有效的方法吧。”秋先生立刻就恢复了刚才谈笑风生的模样。
连秀装作不解，吃惊问道：“啊，秋先生您都有孩子了？”
此乃谎言，当初秋先生来租房的时候连秀就发现他身边跟了一个小女孩，还知道了那就是他的女儿。
“不，那是我朋友的孩子。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更别提成家立业了。”秋先生笑着摇头，语气中的自嘲与心酸却不似作假。
……
而楼上的林秋雅此时正迷糊着呢。
“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这是灵魂出窍？靠，回不去身体里面了！”不过身为知识分子的她也是迅速调整好心态，“这就是灵魂和肉体的界限？果然上辈子的课题方向没选错……不对不对，这都什么时候了，是想研究方向的时候嘛！”
于是紧接着，林秋雅初步得出了一个猜想：“在灵魂出窍的状态下会思绪飘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