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轮与轨道碰撞的噪音交响曲中,潘多拉坐在窗边,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市,又瞥了瞥对面座位上的奥特博士——【黑之剑圣】墨九歌曾经的好友,“女孩”潘多拉如今的“监护人”。
虽然嘴上抱怨着潘多拉吃光了自己的薪水,但当潘多拉提出想要出去走走,看看这个自己曾经守护的国家时,奥特博士还是义无反顾地取出了多年积蓄,带着她坐上了帝国科学院的最新科技,火车——这种昂贵的交通工具,只有家资丰厚的贵族们和商人们,才能负担得起费用。
两人此时坐在火车的餐厅,一边享用着昂贵且难吃的午餐,一边聊起了当代的科学。博士作为帝国科学院曾经的首席,这是他唯一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潘多拉也就顺着他提出的那些繁琐无聊的科学名词,时不时问一些她其实并不感兴趣的问题。
正当博士为潘多拉科普“火车”的运作原理时,一个甜美温柔的声音传来:
“我刚刚就在想,会不会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您,奥特博士。”
潘多拉顺着声音望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将面前的女孩错认成那个人——她上一次见到那个人,是在自己的葬礼上,她将白色玫瑰投进那衣冠冢中……
然而很快潘多拉便驱散了脑中的幻象,看清了面前女孩的样子:她有着一张纯洁如天使的美丽面孔,一双湛蓝的眼里是待罪羔羊般无辜的清澈,柔顺漆黑的长发整齐规矩地束好,粉白相间的漂亮长裙下是少女高挑纤细的身躯,她的气质温婉而优雅,也难怪潘多拉第一眼会产生某种幻视,这女孩显然是出身自帝国顶尖的贵族家庭。而她身后默默侍立的两名护卫也说明了这一点。
随后,她与博士的寒暄证实了潘多拉的判断。
“您还记得我吗?我是爱丽丝·瑞德里昂,去年您在我家的庄园讲解过‘魔导枪械’的发展前景,我对您的演讲记忆很深。”女孩望着奥特博士,满脸都是崇拜和钦佩,然而让潘多拉真正在意的,却是她报出的姓氏。
瑞德里昂,又称“红狮家族”,祖上有从龙入关之功,算是卡奥斯帝国正十字旗的大家族,贵族中的贵族,出过三代帝国首相的显赫世家,即使是潘多拉这样不太关心政治的人脑子里也有关于他们家族历史的知识储备。
但在潘多拉作为【黑之剑圣】活跃的时期,这个勋贵世家却因为此前传出了一连串的丑闻,淡出了公众视野,甚至于她都只是在几次大型宴会上才见过他们家族的人,而且这个“红狮家族”正是博士最大的赞助人。
“哦哦,你是瑞德里昂家的那个大女儿,我想起来了!”一向疏于人际的博士显然没有费心记过面前女孩的样貌,好半天才回想起来——又或者,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印象深刻”了。
而这位高贵美丽的大小姐丝毫没有在意博士反应迟缓,反而继续热情地向着一旁的潘多拉打起了招呼,而潘多拉也自然地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潘多拉·菲利普,你可以叫我潘多拉。”她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奥特·菲利普博士的孙女,自然也承袭了他的姓氏。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博士您竟然还有个这么可爱的孙女呢?”尽管年龄和潘多拉差不多,但爱丽丝足足比潘多拉高了半个头,所以对着潘多拉说话时,语气间俨然也以“长辈”的身份自居。
“哈哈哈哈,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话说您这趟旅途是要去哪里呢?”奥特博士想要转移关于潘多拉从哪来的话题,于是只好发挥自己的尬聊天赋。
而这位大小姐也毫无心机地透露了她此行是要去“圣加蓝城”朝圣。
圣加蓝,是西陆最重要的宗教名城,又称“圣城”,是整个西陆最盛行的“女神圣教”教廷的所在地,每年都有无数信徒为了信仰前往朝圣。
“原来如此,‘红狮家族’一向是女神忠实的信徒呢,信仰坚定之人自然广受女神青睐,唯有神赐之礼才能流传百代。”奥特博士努力地发挥自己并不擅长的拍马功夫,毕竟这可是他的主要资助人。
“呵呵,您过奖了。”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爱丽丝露出了一个有些抱歉的表情,说自己其实有些不舒服,便告辞离开了餐厅,临走前她还与奥特博士交换了彼此包厢的号码。
“之前在‘红狮家族’做客的时候都没发现,这位大小姐倒是很平易近人呢。”身为平民的奥特博士感叹道。
“这位大小姐暂且不提,我倒觉得……”望着对方离开餐厅的背影,潘多拉皱了皱眉。
“怎么了?”
“她那两个护卫,我总觉得他们看那位大小姐的眼神不太对。”虽然失去了力量和武技,但曾经作为顶级强者的感官和直觉似乎并未彻底离潘多拉远去,她刚刚注意到了爱丽丝身边的两名护卫,一个年纪稍大,另一个看上去年轻一些,他们在看这位大小姐时的眼神,分明隐藏着某些复杂的情绪。
……
几个小时后,奥特博士和潘多拉在晚餐时分又来到了餐厅,这次却没遇到那位爱丽丝小姐,联系起她先前说的身体不舒服,大概是在自己的包厢休养吧。
在用完晚餐后,回到自己包厢的潘多拉和博士聊了聊天,又看了会儿火车上附赠的报纸,便准备睡觉了,旅途虽然说不上疲惫,但确实过于无聊,少女决定好好养养神,另一张床上的博士也只好跟着一起熄灯睡觉了。
然而没过多久,潘多拉便率先醒了过来,即使在火车行进的噪音下,她依然察觉到了自己和博士所在的包间外,正站着好几个人,他们正低声谈论着什么。
此时是夜间,又是在火车上,按理说不会有人在这时候拜访。
下意识地,潘多拉尝试驱动曾经属于自己的力量,这是她曾经作为武者的本能,可是这副身躯里,除了灵魂与记忆,再没留下那个强大的【黑之剑圣】的任何一点痕迹,她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如今这副身躯的无害与弱小。
“这可是富人才负担得起的火车,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认识到自己当下的无力后,潘多拉决定放下无用的担忧,安心等待对方敲门或是破门而入。
正所谓人一旦接受了自己的软弱,那便是无敌的。
幸运的是,外面的人相当有礼貌地敲了门,这似乎也意味着对方并无敌意。
“果然是我过于敏感了。”曾经树敌无数的潘多拉暗暗自嘲,下床整理了一下睡衣,装出一副睡意惺忪的样子开了门,出于对老人的照料,潘多拉没有叫醒仍在安睡的博士,想看看自己是否能应对来访客。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潘多拉和外面的几个男人目光相对,她注意到为首者——一个身穿皮甲、腰佩长剑的黑发中年男人在看到自己时眼前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他下意识地往门里一探,然后开口:“尊敬的小姐,在下卡兰,是一名骑士,我没有恶意。请问奥特·菲利普博士在么?”他行了个标准的骑士礼。
对方知道这里是奥特博士的包厢,是专程找过来的。
“爷爷在睡觉,我帮你们叫醒他吧。”潘多拉借着打开门的功夫,一眼瞧见了这几个男人中,正好有今天中午随侍在那位爱丽丝小姐身边的两个护卫,心里对于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有了些预感。
睡得正香的奥特博士被自己的“宝贝孙女”唤醒,睡眼惺忪的他随即与找上门的骑士相认了:“卡兰?卡兰·瑞德里昂?”
“好久不见,菲利普博士,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但是我们遇到了麻烦。”
“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您今天白天见到过爱丽丝,就在刚才,她失踪了。”
“失踪?!爱丽丝小姐吗?”博士一脸惊讶。
“是的,我之所以来找您是想知道您刚才有没有见过她?”显然,眼前这位骑士寄希望于那位大小姐是突发奇想来探访博士这位长者了。
“没有啊,那之后我就没再看到过她……她是怎么失踪的呢?”意识到事情严重的博士赶紧追问。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还看着她在包厢里,等我去了餐厅一趟回来,她就已经不见了,没办法,我只能和列车长说明了情况,一节一节车厢地找。”卡兰用尽可能快的语速将情况告知了博士,而在门外,确实有不少人正在一一敲门搜索别的包厢,看来整个火车的工作人员都被动员了起来。
“能让我也一起找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博士提出了帮忙的想法。
“您愿意施以援手我非常感激,但是您还带着孙女,我不希望连累她也遇到危险。”卡兰礼貌地拒绝了博士的好意,并示意其他人走向下一个包间,“时间不早了,很抱歉打扰到您休息,希望您和您可爱的孙女接下来能睡个好觉。”
“……”博士看了一眼潘多拉,最终是点点头。
“小九,啊不,我是说,朵拉,你有发现什么吗?”在关上门后,博士若有所思地望向潘多拉。
“为什么问我?”潘多拉耸了耸肩,虽然对那位大小姐印象不错,但这件事似乎轮不到她出手。
“你曾经可是‘执火者’机关的最强调查员呐。”博士语气夸张地说,脸上颇为期待。但他的话也并非完全的恭维,曾经的墨九歌的确是“执火者”最强的调查员之一,而且这并不是全靠他本身的力量,他敏锐的观察和缜密的心思往往才是解决事件的关键。
“话说这个卡兰爵士是什么人?”潘多拉确实也有些好奇。
“他是瑞德里昂家这一代家主的弟弟,也就是爱丽丝小姐的叔叔,他这个人可不得了,实力很强,就是太低调了,不过瑞德里昂家这些年都很低调。”
“他实力确实应该不差。”作为曾经的强者,潘多拉能从对方的呼吸和步伐上判断出对方的实力,自然地表示了认可。
“你白天不是说那两个护卫眼神很奇怪么?”博士记性可不差。
“我是说过。但刚刚我观察了他俩,感觉他们确实也很着急。不管怎么说,当前的线索可不太够,瞎猜是没意义的……不过,我记得下一站到站的时间,是明早的六点对吧,费尔加领。”
“是的。”
“那里的治安可是出了名的糟糕,如果明天火车到那里之前还没找到那位小姐,她很可能会被带下车,沦为滋养那个犯罪之都费尔加的肥料。”潘多拉望着火车窗外疾驰而过的夜景,心里盘算着,如果是绑架的话,罪犯是否可以将她就此带下火车?
可是每节车厢之间的连接过道处都有严密的防护,以防人从此摔落,同时车窗也都被限制,只能打开不能通过人的缝隙,还有各节车厢的车门都配有安全锁,在行驶过程中即使是有钥匙也是无法打开的——理论上来说,这列火车在行驶过程中,是一个无法逃离的……密闭空间。
如果没有找到破坏的痕迹,按理来说,那位大小姐应该还留在这列火车上的某处,也许此时她正双手被反绑,眼泪汪汪地等待着卡兰骑士的救援呢。
“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那个女孩已经被找到了。我们窝在这里瞎猜不过是浪费时间而已。”这么说着,潘多拉躺到了床上,将被子往肩膀上一拉,随即在博士愕然的注视中闭上了眼睛。